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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满庭蔷薇爱的羁绊 第二十三章:琴弦上的年轮

      安七炫二十岁这年的秋天,老巷的梧桐叶落得比往年更厚。他踩着满地碎金般的叶子,怀里揣着文工团发的第一笔奖金,站在巷口那棵歪脖子梧桐树下,忽然觉得鼻子发酸——离开老巷整整一年了,这里的风里,依然飘着他熟悉的味道。

      文工团的日子忙碌而充实。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弹《老巷谣》的青涩少年,跟着团里的老乐师学会了作曲,把民间小调改编成合唱曲,甚至能用手风琴弹出《老巷长歌》的厚重感。团长总说:“七炫这孩子,身上有股子韧劲,像老巷的青石板,越磨越亮。”

      可他总在夜深人静时想家。宿舍的窗户对着县城的街道,车水马龙的声音吵得人睡不着,他就抱着那把木吉他,轻轻弹《石榴树下》,琴声漫过窗棂,像在给老巷的邱莹莹捎信。

      这次回来,是因为文工团要排一台反映乡村生活的大戏,让他回来搜集素材。他特意提前了两天,想给邱莹莹一个惊喜。

      邱莹莹家的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推开门,看见她正蹲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锤子,在给一块木板钉钉子。蔷薇藤被剪得整整齐齐,捆在新搭的木架上,显然是想让它们往更高的地方爬。

      “你这是在盖花棚?”他笑着问。

      邱莹莹手里的锤子“当”地掉在地上,猛地转过身,辫子上还沾着片梧桐叶:“你咋回来了?信上不是说要后天吗?”

      “想早点回来看看你的蔷薇。”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锤子,“我帮你。”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慌忙把他往屋里推:“先洗手!我娘蒸了南瓜饼,刚出锅的。”

      院子里的南瓜饼香混着蔷薇藤的草木气,漫过安七炫的鼻尖,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蒸的玉米馍。邱莹莹的母亲笑着往他碗里塞饼:“七炫啊,在文工团瘦了,得多吃点。”

      “婶子做的饼比县城的好吃。”他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南瓜味在嘴里散开。

      “好吃就多住几天。”邱莹莹的母亲拍着他的手背,“莹莹这丫头,天天盼着你回来,说要让你看看她新搭的花架。”

      邱莹莹在旁边红了脸,往母亲身后躲,却被拽了出来:“躲啥?七炫又不是外人。”

      那个下午,安七炫帮邱莹莹搭花架。他扶着木杆,她递钉子,锤子敲打的声音“叮叮当当”,像在合奏一首轻快的曲子。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邱莹莹的发梢在他胳膊上蹭过,像根轻轻拨动的弦,让他心里痒痒的。

      “你看,这样藤就能顺着爬了。”他指着搭好的花架,上面还留着他特意刻的小凹槽,“明年春天,准能爬满整个架子。”

      邱莹莹仰着头看,眼睛亮得像落了星:“等开花了,我就摘最大的一朵,给你别在吉他上。”

      搜集素材的日子里,安七炫走遍了老巷的角角落落。他坐在张奶奶的纺车前,听着棉线抽出的“嗡嗡”声,记下那带着岁月温度的节奏;他蹲在老王头的修鞋摊旁,看锥子穿透鞋底的瞬间,把那声“咚”的闷响编进乐谱;他甚至跟着卖豆腐的阿伯走街串巷,把那声“卖豆腐嘞”的吆喝,谱成了带着颤音的旋律。

      邱莹莹总陪着他。他记谱时,她就坐在旁边纳鞋底,银针在布面上穿梭的“嗒嗒”声,和他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首温柔的二重奏。有次他写得入迷,笔尖的墨水滴在谱子上,她慌忙用袖口去擦,结果蹭了满手黑,像只偷喝了墨汁的小猫。

      “笨手笨脚的。”他笑着拿出手帕,帮她擦手。

      她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像受惊的雀儿。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她指尖的薄茧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帮人锁边、纳鞋底磨出来的。他忽然觉得,这双手比文工团里任何乐器都珍贵,藏着老巷最实在的日子。

      离开前一天,安七炫把新写的曲子弹给大家听。曲子叫《老巷的声音》,里面有纺车声、修鞋声、吆喝声,还有邱莹莹纳鞋底的“嗒嗒”声。老巷的人围坐在石榴树下,听得眼睛发亮,张奶奶抹着眼泪说:“这曲子一弹,就像看见咱老巷的日子在眼前过呢。”

      邱莹莹坐在他脚边,手里捧着那把银口琴,跟着旋律轻轻晃。弹到纳鞋底的段落时,她忽然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安七炫知道,她听出了那里面藏着的、属于他们的节奏。

      晚上,安七炫在灯下收拾行李。母亲走进来,往他包里塞了包南瓜籽:“路上吃。文工团的人要是喜欢听老巷的曲子,你就多写写,别让人忘了咱这老地方。”

      “娘,我知道。”他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说“我不想走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您和爹保重身体”。

      父亲蹲在门槛上,烟袋锅的火星明明灭灭:“到了那边好好干,别给老巷丢人。要是……要是想家了,就弹弹《老巷谣》,弹着弹着,就像在老巷了。”

      安七炫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知道,父亲嘴里的“丢人”,其实是怕他在外受委屈,怕他忘了根。

      第二天清晨,邱莹莹来送他。她背着个布包,里面是连夜烙的南瓜饼,还有双新做的布鞋,鞋面上绣着两朵并蒂的蔷薇。“这双鞋软,适合赶路。”她把布包塞给他,声音有点哑。

      走到巷口时,安七炫忽然停下脚步:“莹莹,等这台大戏排好了,我回来演给你看。”

      “真的?”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枚用蔷薇藤做的戒指,是他在文工团的宿舍里,用铁丝弯了又磨,磨了又弯,弄了整整一个月才做好的,“这个……给你。”

      藤戒指有点粗糙,却带着他指尖的温度。邱莹莹接过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无名指上,大小正好。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片蔷薇花瓣落在皮肤上。

      “我等你回来。”她红着脸,转身跑进巷子里,辫子上的红头绳在晨光里划出道红痕。

      安七炫摸着发烫的脸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梧桐叶落在他的肩膀上,像老巷在轻轻拍他的背,催他上路。他握紧手里的布包,里面的南瓜饼还热着,像邱莹莹的心,烫得他胸口发暖。

      火车开动时,他打开布包,发现里面多了样东西——是那本《音乐理论》,扉页上多了一行字,是邱莹莹歪歪扭扭的笔迹:“安七炫,你的琴声,要带着老巷的风,越走越远。”

      他把书贴在胸口,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忽然觉得眼睛发潮。他知道,自己带走的不只是南瓜饼和布鞋,还有老巷的青石板、父母的牵挂、邱莹莹的吻,这些东西像琴弦上的年轮,一圈圈刻在他的生命里,让他不管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文工团的大戏最终大获成功。当《老巷的声音》响起时,台下的观众掌声雷动,有人喊着“再来一首”。安七炫抱着木吉他,站在舞台中央,忽然弹起了《老巷谣》。简单的调子漫过剧场,像老巷的风吹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演出结束后,团长拍着他的肩膀说:“七炫啊,你这曲子里有魂,是老巷给你的魂。”

      他望着台下亮起的灯,仿佛看见老巷的青石板在灯光下泛着光,看见邱莹莹站在石榴树下,手里举着那朵最大的蔷薇,冲他笑着。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他要把老巷的声音,弹给更多人听,让那些藏在琴声里的年轮,长出更茂盛的枝丫。

      而此刻的老巷里,邱莹莹正坐在新搭的花架下,手里捧着那枚藤戒指,看着月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上面。她不知道安七炫的演出是否成功,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只知道从今天起,她要把花架下的土松好,等他回来时,让他看看,这里的蔷薇已经准备好了,要顺着他搭的架子,爬向有他琴声的地方。

      墙头上,那株新抽的蔷薇藤,在月光里轻轻摇曳,像在编织一个关于等待的梦,梦里有琴声,有青石板,有两个年轻人,把心事都藏进了时光的年轮里,等着有一天,长成缠绕一生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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