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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满庭蔷薇爱的羁绊 第二十四章:琴声漫过岁月河

      安七炫二十一岁的夏天,文工团的巡回演出走到了邻县。他站在露天舞台上,抱着那把红棕色的木吉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忽然想起老巷的石榴树——那年夏天,他也是这样坐在树下,给围着他的孩子们弹琴,邱莹莹的酸梅汤总在最渴的时候递到嘴边。

      演出的曲目里,《老巷谣》成了保留节目。每次弹到“青石板上雨打花”这句,他总会想起老巷的雨天,雨水顺着屋檐汇成细流,邱莹莹踩着水洼跑过来,布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像朵突然绽开的白蔷薇。

      这次巡演格外忙,有时一天要赶两个场子,晚上只能睡在颠簸的卡车里。安七炫把邱莹莹缝的布偶挂在吉他上,布偶里的蔷薇花瓣早已干透,却依然能闻到淡淡的香,像她站在身边,轻声说“慢点弹,别慌”。

      路过县城的邮局时,他总会停下来,给家里和邱莹莹写信。给家里的信里,说的是演出的趣事,说哪个村子的老乡送了他一篮核桃,说团里的手风琴师傅教了他新技巧;给邱莹莹的信里,画的是沿途的风景,有山涧的溪流,有崖边的野花,还有他想象中老巷的蔷薇——他总怕自己忘了花的模样。

      邱莹莹的回信来得慢,却从不间断。她的字比以前工整了些,信里说老巷的梧桐又粗了一圈,说张奶奶的纺车换了新弦,说小花已经能弹完整的《老巷谣》了。每次信的末尾,她都会画一朵蔷薇,花瓣一年比一年饱满,像在告诉他:“你看,我把花养得多好。”

      巡演过半时,安七炫得了场风寒。高烧不退,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更别说弹琴了。团里的医生让他休息,可下一场演出就在邻村,乡亲们早就等着听《老巷谣》了。

      他躺在临时搭的床板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吉他就靠在床边,邱莹莹挂的布偶在风里轻轻晃。他忽然摸到枕头下的布包,是出发前邱莹莹塞给他的,里面是晒干的蔷薇花和几片薄荷叶,她说“泡水喝,防中暑”。

      他把蔷薇花和薄荷叶放进搪瓷缸,用热水冲泡。淡淡的香气漫开来,像老巷的风穿过窗棂。喝了两口,嗓子居然舒服了些。他挣扎着坐起来,抱着吉他,轻轻拨动琴弦——《老巷谣》的调子从指尖流淌出来,虽然沙哑,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你这是不要命了?”团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退烧药,“医生说必须休息!”

      “乡亲们等着呢。”他哑着嗓子说,“他们想听老巷的声音。”

      那天晚上,安七炫还是上了台。月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抱着吉他,一开口,台下就安静了。《老巷谣》的调子漫过晒谷场,漫过乡亲们的草帽,漫过远处的稻田,有人跟着哼,有人抹眼泪,有个老大娘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这曲子里,有俺们村的影子。”

      演出结束后,他晕在了后台。醒来时,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手里攥着张纸条,是团长留的:“老巷的骨头硬,养出来的孩子也硬。”

      他看着窗外的白杨,忽然特别想家。想母亲的南瓜饼,想父亲的旱烟袋,想邱莹莹递水时眼里的光。他从枕头下摸出纸笔,给邱莹莹写了封信,字歪歪扭扭的:“莹莹,我想家了,想你的酸梅汤。”

      这封信寄出去没多久,邱莹莹居然出现在了文工团的驻地。她背着个蓝布包,辫子上沾着尘土,布鞋的鞋帮磨破了,显然是走了远路。

      “你咋来了?”安七炫又惊又喜,嗓子还没好利索,说话带着沙哑。

      “张奶奶说你病了。”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个保温桶,“我娘说,老冰糖炖梨能润嗓子,我凌晨就出发,坐拖拉机到镇上,再转火车……”

      保温桶里的梨汤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草药的味道,漫过他的鼻尖。他接过勺子,刚喝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味道,和小时候生病时母亲炖的一模一样。

      “哭啥?”邱莹莹慌了,掏出帕子给他擦脸,“是不是不好喝?”

      “好喝。”他抓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了许多,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暖,“你咋这么傻,跑这么远路。”

      “不傻。”她红着脸,从布包里掏出个东西,是双新布鞋,鞋面上绣着吉他和蔷薇,“我娘说,脚暖了,病就好得快。”

      那几天,邱莹莹就在驻地的老乡家借住。她帮着团里的人缝补衣服,给安七炫熬梨汤,晚上就坐在他床边,听他讲巡演的故事。他说哪个村子的山路陡,她说老巷的石板滑;他说演出时的月亮圆,她说老巷的星星亮。

      安七炫的病好得很快。他抱着吉他,坐在老乡家的院子里,给邱莹莹弹新写的曲子。曲子叫《路上的花》,里面有山涧的溪流,有崖边的野花,还有她走了远路来看他的脚步声。

      邱莹莹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那把银口琴,跟着旋律轻轻晃。夕阳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层金,她忽然说:“安七炫,等你巡演结束了,咱把老巷的蔷薇移几株到文工团吧?让它们也听听你的琴声。”

      “好啊。”他停下拨弦的手,“再搭个花架,像你家院子里的那样。”

      邱莹莹要回去那天,安七炫去送她。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指,是他用演出奖金买的,上面刻着朵小小的蔷薇。“这个……换你那个藤戒指。”

      邱莹莹的脸一下子红了,把手上的藤戒指摘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再把银戒指套在无名指上。阳光落在戒指上,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颗星。

      “我巡演结束就回去。”他握着她的手,“这次,我给你弹《路上的花》,弹一辈子。”

      “嗯。”她点点头,眼睛亮得像晨露,“我在老巷等你,把花架再搭高些。”

      火车开动时,邱莹莹从车窗里探出头,手里举着那把银口琴,轻轻吹着《老巷谣》。安七炫站在月台上,看着火车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个小小的黑点,才发现手里还攥着她留下的梨汤保温桶,桶底的温度,像她没说出口的牵挂。

      巡演的最后一站,是地区的大剧院。舞台铺着红地毯,聚光灯亮得晃眼,台下坐着穿着西装的观众。安七炫抱着吉他,弹起了《老巷谣》。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有位戴金丝眼镜的先生走到后台,递给他一张名片:“我是省音乐学院的教授,你愿意来上学吗?学费全免。”

      安七炫看着名片上的“音乐学院”四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能坐在真正的教室里,学那些印在乐谱上的知识。

      可他犹豫了。去省里,就离老巷更远了,离邱莹莹更远了。他想起邱莹莹说的“蔷薇要往高处长”,又想起老巷的青石板,磨得再亮,也离不开脚下的土。

      “我想想。”他把名片小心地收好,“我得回家问问。”

      回到老巷时,已是深秋。梧桐叶落了满地,踩上去像厚厚的地毯。邱莹莹正在院子里给蔷薇剪枝,看见他回来,手里的剪刀“当”地掉在地上,辫子上的红头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你回来了!”

      “嗯。”他走过去,捡起剪刀,“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他把音乐学院的事告诉了她,也说了自己的犹豫。邱莹莹蹲在蔷薇藤旁,半天没说话,指尖轻轻抚摸着干枯的花枝。

      “你该去。”她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就像这蔷薇,要是总围着院墙转,哪能看见远处的风景?”

      “可去了省里,回来就少了。”

      “没关系。”她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可以去看你啊。带着老巷的蔷薇,种在你学校的院子里,让它们替我听你弹琴。”

      那天晚上,安七炫坐在石榴树下,给邱莹莹弹《路上的花》。琴声漫过落满枯叶的院子,漫过老巷的青石板,漫过他们二十一岁的秋天,像在说:

      不管走多远,
      老巷的风会跟着,
      老巷的花会想着,
      老巷的人会等着,
      等着琴声回来,
      等着脚步回来,
      等着把岁月,
      弹成缠绕一生的歌。

      邱莹莹坐在他对面,手里转着那枚银戒指,戒指上的蔷薇在月光下闪着光。她知道,安七炫就像老巷的琴声,注定要漫过更远的河,可她也知道,这琴声里永远藏着老巷的青石板、石榴树,藏着她的酸梅汤和未说出口的牵挂——这些,就是他走得再远,也不会弄丢的根。

      而那把红棕色的木吉他,琴颈上的年轮又深了一圈。安七炫把它擦得锃亮,放进琴盒里。他知道,等开春去省里时,要把邱莹莹缝的布偶挂在上面,把老巷的蔷薇香,带到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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