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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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七炫十七岁那年的秋天，老巷的空气里总飘着股桂花的甜香。巷口那棵老桂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枝桠伸得老长，把半条巷子都罩在绿荫里，每年九月，细碎的黄花就簌簌往下落，铺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金。他背着书包走过时，总爱抬手摇一摇树枝，桂花便落得满身都是，连书本里都沾着甜香。
邱莹莹那时在县城的师范学校读书，每周末才能回老巷。她总在周六下午的三点准时出现在巷口，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脏衣服和几本厚厚的课本。安七炫算准了时间，会提前在桂树下等她，手里攥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娘刚烤好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给你，”他把纸包递过去，手指碰到她的，像被桂花烫了似的缩回来，“刚出锅的，还热乎。”
邱莹莹接过来，油纸包上的热气在她鼻尖凝成小小的水珠，她掰了块糕递到他嘴边：“你也吃。”桂花的甜混着米香在嘴里化开，他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她帆布包上别着支钢笔，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桂花，是他去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学校里还好吗？”他没话找话，声音有点闷。“挺好的，”她边吃边说，“先生教我们弹风琴，可难了，我总弹错音。”他笑了：“等你回来，我教你弹吉他，比风琴简单。”
周末的老巷总是格外安静，大人们忙着秋收，孩子们在晒谷场打滚，安七炫就拉着邱莹莹去后山。后山的枫叶红得正好，像团燃烧的火，两人踩着厚厚的落叶往上走，脚步声“沙沙”的，像谁在耳边说话。邱莹莹捡了片最大的枫叶，夹在课本里：“这个当书签正好。”他看着她的侧脸，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像老槐树下的光斑。“安七炫，”她忽然说，“我想在老巷开个学堂，教孩子们读书。”他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啊，我给你做课桌椅，用最好的木料。”
下山时，邱莹莹的鞋带松了，他蹲下来帮她系好，手指碰到她的脚踝，像触到了秋天最暖的那片阳光。她的鞋帮上沾着片枫叶，红得发亮，像她眼里的光。“师范的功课重吗？”他站起来问，拍了拍手上的土。“有点，”她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不过我每天都在练风琴，想早点学会，教孩子们唱《东方红》。”他没说话，只是抓起她的手往家走，她的手有点凉，却被他攥得很紧，像要攥住整个秋天。
回到老巷时，桂花已经落了满地，安七炫的娘正拿着扫帚清扫，见他们回来，笑着喊：“莹莹来了？快进屋，娘给你留了南瓜粥。”邱莹莹的帆布包放在八仙桌上，里面的课本露了出来，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娟秀，像她绣的蔷薇。安七炫翻了翻，里面夹着好多枫叶，红的、黄的、橙的，像本小小的画册。“你攒这么多？”他问，指尖划过片半红半黄的叶子。“嗯，”她把叶子摆得整整齐齐，“每片都不一样，像日子。”
周日下午，安七炫要送邱莹莹回学校。他骑着那辆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布包，里面是娘给她烙的葱油饼和一小瓶桂花酱。邱莹莹坐在后座，帆布包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抓着他的衣角。路过那片麦田时，麦子已经收割完了，地里只剩下短短的麦茬，风一吹，有点萧瑟。“安七炫，”她忽然说，“等我毕业了，咱就在老巷的槐树下开个小学堂吧，你教孩子们做木工，我教他们读书。”他蹬着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好，再种点桂花，闻着香。”
到了学校门口，邱莹莹跳下车，把布包往怀里抱了抱：“饼我会分给同学吃的。”他点点头，看着她走进校门，帆布包上的钢笔在阳光下闪着光，像颗小小的星星。他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骑着车往回走，车铃虽然不响了，却觉得心里有首歌在唱，调子像《雨巷》，又像《东方红》，混着桂花的甜，暖暖的。
十月底，邱莹莹寄来了封信，信封上贴着枚桂花邮票，是她自己画的。里面没有字，只有片干枯的枫叶，叶面上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后山的枫叶红透了，你要多穿点衣服。”安七炫把枫叶夹在吉他谱里，谱子上是他新写的曲子，叫《桂花巷》，调子轻轻的，像桂花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那年的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的时候，安七炫正在给邱莹莹做课桌椅。木料是他精挑细选的梧桐木，刨得光滑发亮，他在桌腿上刻了圈桂花，像缠了圈花环。老王头蹲在旁边看，抽着旱烟说：“你这小子，心思全在这上面了。”他嘿嘿地笑，不说话，手里的刨子却跑得更稳了，木花堆得像座小山，带着梧桐的清香。
放寒假那天，安七炫去县城接邱莹莹。她穿着件新做的棉袄，是枣红色的，衬得她脸像个熟透的苹果。“你看我带啥了？”她献宝似的打开帆布包，里面是架小小的手风琴，是学校奖给她的，“我学会弹《东方红》了，回去弹给你听。”他接过手风琴，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冬天的暖。
回老巷的路上，雪下得有点大，自行车在雪地里留下两道弯弯曲曲的辙。邱莹莹坐在后座，手风琴放在腿上，嘴里哼着《东方红》的调子，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碎银。“安七炫，”她忽然说，“课桌椅做好了吗？”“快了，”他说，“等开春就刷漆，刷成你喜欢的枣红色。”她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抓住他的衣角，抓得更紧了。
到家时，安七炫的娘正在包饺子，见他们回来，赶紧拍掉身上的雪：“冻坏了吧？快上炕暖和暖和。”邱莹莹把小手风琴放在炕桌上，擦了擦上面的雪，忽然拉着安七炫的手：“我弹给你听。”琴键在她手指下跳动，《东方红》的调子漫过炕桌，漫过窗外的雪，漫过他心里的暖，像老巷的春天提前来了。
那个冬天，老巷的桂树下总飘着手风琴声。邱莹莹教安七炫弹，他的手指太粗，总按错键，惹得她直笑：“你还是弹吉他吧，这个不适合你。”他也不恼，只是看着她弹琴的样子，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像撒了层金粉，琴键上的雪花慢慢融化，留下点点水痕，像谁在上面撒了把星星。
开春的时候，课桌椅终于做好了，刷着枣红色的漆，在阳光下亮得晃眼。邱莹莹的学堂就开在老槐树下，孩子们背着花布书包来上课，朗朗的读书声混着桂花香，像首好听的歌。安七炫坐在旁边，教孩子们刨木头，木花飞得到处都是，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里，他看见邱莹莹站在讲台上，手里握着那架小手风琴，正对着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像那年秋天，她递给他的那块桂花糕，甜得让人记挂一辈子。
后来，安七炫常常想起十七岁的那个秋天，想起后山的枫叶，想起帆布包上的钢笔，想起雪地里的手风琴声。那些日子像桂花一样，不张扬，却带着沁人心脾的甜，藏在时光里，无论过了多少年，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像老巷的阳光，像邱莹莹的笑，像所有他能想到的，关于爱和等待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