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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第五十七章贝壳里的海风声

      金在中蹲在滩涂边缘时,裤脚总被潮水漫湿。咸腥的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他却毫不在意,指尖正小心翼翼地抠着礁石缝里一枚半露的贝壳。贝壳的边缘泛着淡紫色的虹彩,像被夕阳吻过的海面,他屏住呼吸,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碎这抹脆弱的亮。

      “在中!这边有好多!”不远处,春子的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海浪里,漾开一串清亮的回声。她扎着高高的马尾,碎花衬衫的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沾着泥点,手里却举着捧各式各样的贝壳,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在中应了一声,终于把那枚紫虹贝壳完整地抠了出来。他对着阳光举起贝壳,壳内侧的纹路像缩小的海浪,风从贝壳里穿过去,竟发出细碎的“呜呜”声,像远处渔船的鸣笛。他赶紧把贝壳揣进裤兜,跑向春子那边时,脚下的泥滩发出“咕叽”的声响,像在替他着急。

      “你看这个!”春子献宝似的递过一枚扇形贝壳,“能当小瓢用!我刚才舀海水玩,比我家的木瓢还顺手。”她边说边用贝壳舀起一汪水,手腕一斜,水顺着贝壳边缘流下去,在沙地上冲出细小的沟壑。

      在中掏出刚得的紫虹贝壳:“这个能听见海风声。”他把贝壳递到春子耳边,春子立刻屏住呼吸,眼睛慢慢睁大:“真的!像我爹船里的罗盘转起来的声音!”

      两人蹲在泥滩上,头挨着头分享贝壳里的风声,潮水流到脚边又退去,留下一圈圈浅痕,像谁悄悄画下的年轮。不远处,在中的父亲正和春子爹修补渔网,麻线穿过网眼的“簌簌”声,混着两人偶尔的笑骂,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听说了吗?镇上要来个照相师傅。”春子忽然说,手指在贝壳内侧的纹路里轻轻划着,“我娘说,能把人装进小纸片里,跟画儿一样。”

      在中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想起过年时贴在堂屋的年画,画里的胖娃娃永远笑着,可他总觉得不如春子刚才举着贝壳的样子好看。“那……能把贝壳也照进去吗?”他问得有些迟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兜里的紫虹贝壳。

      “应该能吧。”春子歪着头想了想,马尾辫扫过肩膀,“等他来了,我们就揣着最喜欢的贝壳去照相!我要把我那枚扇形贝壳举得高高的,让它也上画。”

      在中重重点头,把紫虹贝壳攥得更紧了。潮水又涨了些,漫过脚踝时带着微凉的痒,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海是活的,会呼吸,会记得每双踩过它滩涂的脚印。他偷偷在泥里按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又让春子踩在旁边,看着两串小小的脚印被潮水慢慢填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涨得满满的。

      那天下午,他们捡了满满一竹篮贝壳。春子挑了枚最圆的白贝壳,用麻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在中则把那枚紫虹贝壳系在书包带内侧,走路时能听见它随着脚步轻轻碰撞的“叮咚”声,像贝壳在替他哼着不成调的歌。

      傍晚收网时,春子爹喊他们帮忙拉网。在中和春子各拽着网绳的一端,脚掌陷在湿软的泥里,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拽。网里的鱼蹦跳着,银亮的鳞片在夕阳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溅起的水花打在脸上,带着咸涩的甜。

      “看!好大一条鲈鱼!”春子指着网里最大的那条鱼,兴奋地拍手,马尾辫随着动作甩来甩去,扫过在中的脸颊,像条调皮的小鱼。在中觉得脸颊发烫,拽网的力气却更足了,网绳勒得手心生疼,他却咧着嘴笑——他想把这条鲈鱼带回家,让娘做成鱼羹,明天给春子带一碗。

      夜里,在中躺在炕上,把紫虹贝壳贴在耳边。黑暗中,贝壳里的风声更清晰了,像春子的笑声,像潮水的呼吸,像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话。他忽然想起春子说的照相师傅,想起她举着贝壳的样子,忍不住在被窝里偷偷笑出了声。

      窗外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一遍又一遍,像在为某个约定倒计时。在中摸了摸书包带内侧的贝壳,在心里悄悄说:等照了相,就把贝壳的风声也装进纸片里。

      第二天一早,春子就跑来找他,手里拿着个小布包:“你看!我娘给贝壳染了色!”布包里是枚涂着胭脂红的贝壳,边缘描着金线,像朵开在海里的花。“我娘说,照相时戴这个,准好看。”

      在中也从兜里掏出样东西——是他用攒了三天的零花钱买的红绳,昨天夜里,他借着月光,把那枚紫虹贝壳小心翼翼地串了起来。“给你。”他把红绳往春子手里塞,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挂在书包上,好看。”

      春子把贝壳系在书包外侧,晃了晃,贝壳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真好看!”她仰头看着在中,阳光透过她的马尾辫,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等照相的时候,我们就背着书包,举着贝壳,好不好?”

      “好。”在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却难得没觉得害羞。

      照相师傅来得比预想中早。他背着个黑匣子似的相机,在码头的老槐树下支起架子。消息传开,镇上的人都来看热闹,孩子们围着相机跑圈,大人们站在远处笑谈,海风把槐树叶吹得“沙沙”响,像在为这场新鲜事伴奏。

      “来,凑近点。”师傅举着个黑布罩在头上,对着镜头喊,“小姑娘把贝壳举高点,小伙子看这边——对,笑一笑!”

      春子把染了红的贝壳举在耳边,马尾辫垂在肩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在中背着书包,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紫虹贝壳,嘴角努力往上扬,脸颊却烫得厉害。两人的肩膀轻轻挨着,潮风吹起他们的衣角,像两只准备起飞的小海鸥。

      “咔嚓”一声轻响,像贝壳合拢的声音。在中觉得,那一瞬间,连海风都停了,只留下春子发梢扫过他脖颈的痒,和贝壳里永远不会散去的风声。

      很多年后,那张小照片被在中压在书桌的玻璃下。照片里的少年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衫,女孩举着枚红贝壳,男孩攥着枚紫虹贝壳,背景里的老槐树和远处的桅杆都有些模糊,却能清晰地看见他们挨在一起的肩膀,和眼里藏不住的光。

      在中后来成了镇上有名的修船师傅,他修的船总能精准地避开暗礁,有人说他耳朵能听见海的心跳。他只是笑,摸了摸口袋里那枚被磨得光滑的紫虹贝壳——只有他知道,贝壳里藏着的,不只是海风,还有那年夏天,一个女孩的笑声,和两串被潮水填满的脚印。

      而春子的那枚红贝壳,后来挂在了她开的渔家乐门楣上,风吹过时,“叮咚”的声响里,总带着点像钢琴键被敲响的调子。有人问起这贝壳的来历,她总会笑着说:“是一个会听海风声的少年送的。”

      潮水涨了又退,渔船去了又回,只有贝壳里的风声,永远停留在了那个照相的午后,带着咸涩的甜,一遍遍地告诉他们:有些约定,比海浪更长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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