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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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渔网外的萤火
金在中十二岁的夏夜，渔港的风带着海草的腥甜。他蹲在船坞的旧渔网堆旁，手里攥着个玻璃罐，罐口蒙着层纱布——里面是刚从芦苇荡里捉的萤火虫，绿幽幽的光透过玻璃，在渔网的网眼里投下细碎的亮，像撒了把星星。
“在中，你娘喊你回家吃西瓜。”父亲的声音从码头方向传来，他刚收完最后一网，胶鞋上的海泥在月光下泛着湿光，肩上扛着的渔网沉甸甸的，网眼里还挂着几尾没摘净的小银鱼。
在中把玻璃罐往渔网堆里塞了塞，应声站起来：“来了！”他拍了拍裤腿上的木屑，却没立刻往家走，反而踮脚往芦苇荡的方向望——春子说今晚要带本新借的童话书来，说要给他讲“会发光的鱼”的故事。
晚风拂过船坞的帆布，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谁在翻书。在中数着玻璃罐里的萤火虫，一、二、三……一共七只，每只的光都忽明忽暗，像在跟他眨眼睛。他想起春子白天说的，城里的孩子玩的“电灯”，据说比萤火虫亮十倍，却没有翅膀，不能飞。
“在中！”芦苇荡的入口处，春子的声音像颗被露水打湿的石子，清脆地滚过来。她提着盏马灯，灯芯的光在她脸上晃，手里果然抱着本厚厚的书，封面上画着条蓝色的鲸鱼，正喷着水花。
“你看！”在中把玻璃罐从渔网堆里掏出来，往她面前一递，“我捉的，比马灯的光好看吧？”萤火虫在罐里飞，绿光映着春子的眼睛，像两汪浸在水里的翡翠。
“真好看！”春子把马灯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布，“能放一只到我书里吗？我想看看它在故事上飞的样子。”在中挑了只最亮的，轻轻捏起来，放进她摊开的书页里。萤火虫在“鲸鱼”的喷柱上停了停，又飞到“海浪”的纹路里，绿光把蓝色的书页染成了淡淡的青，像片会呼吸的海。
两人坐在渔网堆上，头挨着头看萤火虫在书页上飞。春子翻开书，用手指着文字念：“‘深海里的萤火鱼，每只都带着一颗星星的碎片，它们聚在一起时，就能照亮沉船里的宝藏……’”她的声音软软的，混着虫鸣和浪涛声，像支没谱的摇篮曲。
“我们渔港的萤火虫，是不是星星的碎片变的？”在中忽然问，眼睛盯着罐里的光。春子想了想，把萤火虫从书页里捧出来，放回罐里：“可能是吧，你看它们的光，跟船灯照在浪上的光多像。”
马灯的光渐渐暗了，灯芯爆出个小火星。春子从口袋里掏出块麦芽糖，掰了一半递给在中：“我娘做的，甜的。”糖块在嘴里化开，黏住了牙齿，却把夏夜的腥甜都裹成了蜜。
“我爹说，下个月要去外海，可能要住半个月。”春子忽然说，声音里带着点涩，“他让我跟去，说要教我认‘北斗星’，说晚上行船，靠它辨方向。”在中想起父亲说过的，外海的浪比渔港的大，夜里的风会吹得船板“咯吱”响。
“我把这个给你。”他把玻璃罐往春子手里塞，“要是北斗星躲起来了，就让萤火虫给你照路。”罐里的萤火虫似乎听懂了，光忽然亮了许多。春子没接，反而把那本童话书递给他：“这个给你，里面有‘萤火鱼’的故事，你想我的时候就看。”
马灯的油快烧完了，光变得昏昏沉沉。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在中应了一声，把玻璃罐的纱布系紧：“我送你到路口。”两人提着灯，踩着渔网的影子往回走，萤火虫的绿光从罐里透出来，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条会发光的小路。
“等我回来，”春子在路口停下，把童话书往他怀里按了按，“我给你带外海的贝壳，据说上面有星星的纹路。”在中点头，把玻璃罐塞给她：“一定带着它，别让它熄了。”
看着春子的马灯在巷口消失，在中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童话书，封面上的鲸鱼好像还在喷着带光的水花。他想起刚才春子念的“沉船里的宝藏”，忽然觉得，自己的宝藏就是这罐萤火虫，是春子的麦芽糖，是父亲肩上沉甸甸的渔网——它们都带着光，不一定很亮，却足够照亮夜里的路。
回到家时，母亲正把切好的西瓜放在井台上镇着。父亲坐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的火星在黑暗里一亮一灭：“跟春子丫头玩呢？”在中“嗯”了一声，把童话书藏进枕头底下，“她要跟她爹去外海。”
父亲的烟袋锅停了停：“外海的星星比渔港的多，让她多认几颗，以后给你当向导。”母亲把西瓜端进来，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瓜瓤上，红得像团凝固的晚霞。在中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忽然觉得，这甜里有萤火虫的光，有春子的麦芽糖，还有父亲没说出口的暖。
半个月后，春子家的船回来了。她果然给在中带了袋贝壳，其中一枚扇形的贝壳内侧，真的有像星星的纹路，银闪闪的，像萤火虫的光凝固在了上面。“我在外海看见萤火虫鱼了！”春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它们真的聚在一起，像块会动的银布！”
在中把那枚贝壳和玻璃罐里的萤火虫放在一起，绿光映着银纹，像把深海和夜空缝在了一块。他翻开童话书，发现春子在“萤火鱼”的那页夹了片晒干的海草，边缘被虫蛀出了小洞，像颗颗星星的模样。
很多年后，在中当了船老大，每次夜航经过外海，都会让伙计关掉船灯，看水里的萤火鱼聚成一片银。他总会想起十二岁的那个夏夜，渔网堆上的萤火虫，春子念故事的声音，还有井台上镇着的西瓜——那些光，那些甜，那些没说出口的惦念，像渔网外的萤火，虽然微小，却足够让他在所有漆黑的浪里，找到回家的方向。
而那本童话书，被他压在了船长室的抽屉最底层，书页里的海草早已泛黄，却还留着点淡淡的甜，像麦芽糖的味道，像春子的声音，像渔港的夏夜，永远带着光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