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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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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渔网缝里的阳光
金在中七岁那年的初夏，渔港的阳光把沙滩晒得发烫。他蹲在码头的渔网堆旁，手里捏着根细麻线，学着母亲的样子往网眼里穿，线却总像条调皮的小鱼，刚穿过一个网眼就从指尖溜掉，留下麻线蹭过掌心的痒。
“线要绕手指两圈。”母亲的声音从渔网堆那头传来，她正坐在小马扎上补网，竹制的网梭在手里翻飞，银亮的线穿过网眼时，留下细碎的光。在中照着母亲的样子，把麻线在食指上绕了两圈，再往网眼里送，线果然听话了些，虽然歪歪扭扭，却总算穿过了两个网眼。
“真棒。”母亲笑着朝他眨眨眼，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领口，蓝布头巾被阳光晒得发暖，“等补完这张网，娘给你编个小鱼篓，装你捡的贝壳。”在中用力点头，眼睛盯着母亲手里的网梭——那东西真神奇，像有魔法似的，能把乱糟糟的线变成整齐的网眼。
不远处，父亲和几个渔民正把新织的渔网往船上搬，粗绳拖拽着沙滩的“沙沙”声，混着他们的笑骂，像支热闹的歌。春子抱着个大西瓜跑过来，辫子上的红头绳在阳光下晃，像朵会跑的小花儿：“我娘切了西瓜，放井里镇着呢！”
她把西瓜往旁边的礁石上一放，凑过来看在中的活计，手指戳了戳他刚补好的网眼：“这线歪得像条毛毛虫。”在中有点脸红，把麻线往网眼里塞得更紧些：“我娘说，能缠住鱼就行。”春子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颗玻璃弹珠，往他手里一塞：“给你，算奖励。”
弹珠是透明的，里面裹着片小红花，在阳光下看，像把花锁在了冰里。在中把弹珠揣进兜里，忽然发现母亲补的网眼里，卡着片小小的银杏叶，嫩绿的，边缘还带着绒毛。“娘，你网里有片叶子。”他伸手去够，却被母亲拦住。
“别碰，”母亲的网梭停在半空，眼睛里带着点温柔的光，“这是春子她娘昨天晒网时，不小心掉进去的，留着吧，像片小帆。”在中看着那片银杏叶，被网眼兜着，风一吹就轻轻晃，果然像艘迷你的小船。
父亲他们把渔网搬完了，走过来擦汗时，看见在中手里的麻线缠成了团，忍不住笑：“这小子，干活跟小猫挠痒似的。”他从母亲手里拿过网梭，演示着怎么把线拉紧：“你看，网眼要匀，力气要稳，像做人一样，不能急。”
网梭在父亲手里转得飞快，银线在网眼里织出整齐的菱形，阳光透过新补的网眼，在沙滩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豆子。在中看得入了迷，忽然觉得这渔网像片缩小的海，网眼是浪，麻线是潮，而那片银杏叶，就是漂在海里的船。
“我也想试试网梭。”他拉着父亲的袖子晃，父亲把网梭递给他，却在他手里缠了圈线：“慢点，别扎着手。”网梭是竹制的，带着点光滑的凉，在中模仿着父亲的样子往网眼里送，却差点把线全拽出来，惹得春子在旁边直笑。
太阳升到头顶时，母亲把冰镇的西瓜抱了过来。切开的瞬间，甜丝丝的凉气冒出来，像团小小的雾。父亲挑了块最红的给在中，上面还沾着粒西瓜籽：“多吃点，下午跟我去收网，让你看看这网的厉害。”
在中啃着西瓜，看母亲把补好的渔网叠起来，那片银杏叶被小心地夹在网中间，像片藏起来的秘密。春子凑过来，小声说：“等下我们去滩涂捡海螺吧？我昨天看见个超大的，能当号角吹。”在中点点头，西瓜的甜汁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沙滩上，很快就被晒干，留下个深色的小印，像颗没说出口的盼。
下午收网时，在中果然见识了渔网的厉害。父亲把网撒进海里，再拉上来时，网里蹦跳着数不清的小鱼，银亮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像网住了片星星。而最让他惊喜的是，那片银杏叶还在网眼里，被海水泡得更绿了，上面沾着颗小小的海螺，像给“小船”装了个舵。
“看，这网还能捡宝贝。”父亲把海螺取下来，递给在中，海螺壳上的纹路像圈年轮，“这叫‘寄贝’，专爱往网眼里钻，像在跟人打招呼。”在中把海螺放在耳边，听见“呜呜”的声，像海风藏在了里面。
夕阳把渔网染成了橘红色，母亲和春子她娘在码头晒网，网眼里的水珠被阳光照得像珍珠。在中蹲在网旁边，数着网眼里的光斑，一片、两片、三片……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梦里，他变成了网眼里的银杏叶，在浪里漂啊漂，身边全是银亮的鱼，像会发光的星星。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母亲的怀里，父亲正把那片银杏叶夹在他的小口袋里。“这是你的‘护身符’。”父亲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以后跟船，就带着它，像带着片小帆。”在中摸着口袋里的银杏叶，硬硬的，却让他觉得心里软软的，像揣着整个夏天的阳光。
很多年后，在中整理父亲的遗物时，从只旧木箱里翻出了那张渔网。网眼已经有些磨损，却还能看清母亲补的痕迹，而那片银杏叶，早已变成了深褐色，却依旧被网眼牢牢兜着，像从未离开过。他把渔网铺开在院子里，阳光透过网眼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七岁那年的夏天一模一样。
那一刻，他忽然懂了父亲说的“网眼要匀，力气要稳”——所谓生活，就是张细密的网，有阳光漏下来的暖，有海浪冲过来的咸，有藏在网眼里的银杏叶，也有握在手里的网梭，看似普通，却能把日子织成片温柔的海，让每个漂在里面的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网眼，稳稳地，不慌不忙地，往下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