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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 8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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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巷口的糖画摊
金在中八岁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雪粒子裹着寒风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他揣着母亲给的两毛钱，缩着脖子往巷口跑——李爷爷的糖画摊每天只出摊两个时辰，去晚了就只能捡别人剩下的糖渣子。
巷口的老槐树下，李爷爷的糖画摊像个小小的暖炉。铁皮炉子里的炭火正旺，映得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通红，他手里的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金黄的糖液遇冷凝结，转眼就成了条鳞爪分明的龙。
“小在中来了？”李爷爷抬头笑了，呼出的白气混着糖香飘过来，“今天想要个啥？还是孙悟空？”
在中把冻得发红的小手往袖管里缩了缩，踮脚看着铁板上的糖画：“李爷爷，我要只小兔子。”他昨天在学堂听先生讲《嫦娥奔月》，满脑子都是玉兔捣药的样子。
“好嘞！”李爷爷舀了勺糖液，手腕轻转，糖丝如银线般落在板上，先画个圆脑袋，再勾出长耳朵，最后点上红宝石似的眼睛——不过片刻，一只蹲坐的小兔子就成型了，李爷爷用竹签一挑，递过来，“拿好，别烫着。”
在中双手捧着糖画，指尖被糖的热气烘得发暖，他舍不得咬，只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甜丝丝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瞬间驱散了大半寒意。
“爷爷，为啥你的糖画能画出这么多花样呀？”他蹲在摊边，看着李爷爷又画了只展翅的凤凰，糖液落地时的“滋啦”声像在唱歌。
李爷爷嘿嘿笑：“这得练，爷爷年轻时学这手艺，熬坏了三锅糖才画出个像样的麻雀呢。”他用铜勺敲了敲铁板，“就像你们念书，字得多写才好看，糖画也得多画才像样。”
在中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隔壁班的阿澈，正被他爹拽着胳膊往这边走，男孩手里攥着块断了线的风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兔崽子！让你别往河边跑偏不听，风筝掉冰窟窿里了吧？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阿澈爹的嗓门像铜锣，震得在中耳朵嗡嗡响。
阿澈梗着脖子不吭声，眼泪却啪嗒啪嗒掉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路过糖画摊时，他飞快地瞥了眼在中手里的兔子糖画，喉结动了动。
在中心里一动，把刚舔了一口的糖画递过去：“阿澈，给你。”
阿澈爹愣了下，脸色缓和了些：“这咋好意思……”
“爷爷说，分享的糖更甜。”在中仰着脸，把糖画往阿澈手里塞。阿澈犹豫了一下，接过去，指尖碰到在中的手，两人都冻得一哆嗦，却不约而同地笑了。
李爷爷看着这幕，额外舀了勺糖，在铁板上画了个小小的糖球，递给在中：“这个送你，懂事的娃该多吃块糖。”
那天下午，在中和阿澈蹲在槐树下分吃了那只兔子糖画。阿澈说：“等开春了，我做个新风筝给你，比掉水里的那个大十倍。”在中说：“那我还来买糖画，咱一人一半。”雪粒子落在糖画上，化出小小的水珠，甜里带着点凉，像极了冬天的味道。
从那以后，在中每天都盼着放学——不是为了赶紧回家，而是想绕到巷口看看李爷爷的糖画摊。有时母亲给的钱够买两只，他就和阿澈一人一只；要是钱不够，两人就合买一只，你舔一口我舔一口，糖渣子都要嗦得干干净净。
有次李爷爷画了条威风的老虎，在中盯着看了半天，摸了摸兜里的钱，小声问：“爷爷，能只买老虎的尾巴吗？”他的钱只够买小半只，却实在想要那只老虎。
李爷爷愣了愣，随即笑了：“行啊，尾巴给你，身子爷爷留着，等会儿看谁买了，让他分你口老虎头。”说着真用刀把糖老虎的尾巴切下来，用竹签串好递给他。
在中举着半截糖尾巴，刚咬了一口，就看见阿澈跑过来，手里举着半只糖老虎身子：“我爹给的钱够买半只！咱拼起来就是一整只！”
两只小手举着半只糖老虎，在雪地里笑得直不起腰。李爷爷站在摊后看着他们，铜勺在糖锅里轻轻搅动，糖香飘出老远，把冬天的冷都烘暖了几分。
开春后，李爷爷的糖画摊旁多了个小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代卖风筝线”——那是阿澈的主意，他把自己做的风筝线绕在木轴上，换了钱就去买糖画。在中则帮李爷爷收拾糖渣子，偶尔学着用手指蘸点糖液，在铁板上画个不成形的小圆圈，李爷爷总夸：“有进步，比阿澈画的蜈蚣强多了。”
那年夏天，暴雨冲垮了巷口的老槐树，李爷爷的糖画摊没了遮挡，只好搬到了更远的街口。在中和阿澈跑了半条街才找到他，老人正坐在新摊位后咳嗽，看见他们来，立刻精神了：“等着，爷爷给你们画只并蒂莲，祝你们永远是好朋友。”
金黄的糖液在铁板上流转，两朵莲花相依相偎，共用一根花茎。在中举着糖画，忽然觉得，原来甜不止是糖的味道，还有和朋友分吃一块糖的暖，是有人愿意和你拼起半只糖老虎的亲，是老人笑着额外多给的那块糖球——这些味道混在一起，比任何糖画都要甜，像春天的风，吹过好多年都不会散。
后来李爷爷搬去了儿子家，糖画摊也收了。但在中总记得那个冬天，雪粒子落在糖画上，他和阿澈蹲在槐树下，把半只糖老虎舔得发亮，风里全是糖香，连寒冷都变得甜丝丝的。有次母亲问他：“你咋总往巷口跑？”在中说：“那里有最好吃的糖。”母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再追问——她当然知道，最好吃的糖，从来都不止是糖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