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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当年【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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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青鸟被射杀,青丝遗落。
风带着春日的寒意,伴随着黄昏日暮,吹进长生殿中。
盛云锦坐在长生殿,低头品茶。
雪白的锦袍铺散开来,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他憔悴的眼眸,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握住杯子的手泛着白色,像是轻易摧折的花。
流光依靠着门框站在屋檐下,听着檐下铜铃叮当作响,桃花风中摇曳,她的手按在腰间的束衣剑上。
远处兵戈之声响起,夹杂着士兵的怒吼和哀嚎声音,华台宫灯火通明,隐没在满天红霞之中。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结果。
永安二十四年,永安帝亲临华台宫,设宴意图鸩杀刘湾。太子灵秀藏兵于暗处,欲一举擒拿刘氏党羽。
……
“轰隆——”
天空炸开一朵血色的烟火。
盛云锦手中的杯盏落在地上,碎片迸溅,划破脚腕,留下一道血痕,他也紧跟着跌坐在椅子上。
流光眼圈瞬间就红透了,她连忙上前,扶住盛云锦。
“兴许只是放错烟火了,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便是北辰王世子都未曾告诉,不该如此的……”
血色的烟火,代表着的是帝王驾崩,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灵秀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
华台宫的形势,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不该啊,这个计划虽然算不得多精明,是个阳谋。
刘湾知道帝王痊愈后,为打探情况,必须前往华台宫。
那杯毒酒的毒藏在杯子的边沿,就是拿银针试毒,也不会被发现。
就算刘湾狡猾,没有喝下那杯酒,灵秀带着人,藏在暗处,定然也能将人一举击杀。
灵秀带着的人,是从皇宫密道进来的,是盛云锦亲手培养的暗卫,各个武功高强,宫殿外面,还有护卫帝王安全的禁军。怎么也不会让他的父皇就这样死掉。
除非……
除非太子身边出了奸细。
是谁?会是谁走漏风声?
太子宫中,宫女太监都是灵秀亲自选出来的,知道灵秀这次计划的人,更是他的心腹,要么是从小伺候他的忠仆,要么是他培养的死士,要么是他的伴读。
到底是谁?
可现在说这么多都没用了,盛云锦脑子恍恍惚惚的。
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灵魂和身体狠狠地劈成两半。
他的身体是麻木没有知觉的,四肢是头重脚轻的,灵魂是飘起来的。
心口阵痛,喉咙发痒,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盛云锦拼尽全力地想要忍住,可是不行,一大口鲜血被吐出来,染红雪白的衣摆。
盛云锦死死地抓着椅子的扶手,眼前发黑发昏。
他的身体不好,最忌讳劳思伤神,需要好好养着。
以前没出长生殿前,已与常人无异,可自从做了灵王殿下,一直劳心费神,这段时间为了刘湾的事情,更是夜不能寐,如今突闻噩耗,终是遭了反噬。
“殿下——”
盛云锦不断地摇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下,若是连他也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盛氏皇族就彻底完了。
“将我的药拿来。”
这段时间,盛云锦身体越发不堪重负,云太医就给他开了静气凝神的药。
没有用水,直接吞掉,过了好一会,盛云锦才觉得自己心情平复下来,麻木的四肢也有了直觉。
“流光,让人为我更衣吧。”
“好。”
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流水似的进来,为盛云锦更衣。
他得去华台宫,亲眼去看看怎么回事。
盛云锦得知道,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他的兄长……还活着吗?
华台宫中,灯火辉煌,宫道之上,尸体横陈。
鲜血染红地砖,血腥味弥漫,比天边的红霞还要刺眼夺目。
随着盛云锦一步步走向华台宫,一眼就看见那御座之上,身着赤红龙袍的永安帝,被定死在宝座上,弩箭刺穿他的喉咙,头上冕旒坠地,上面的宝珠滚落一地。
永安帝死不瞑目,眼中震惊没来得及在眼中散开。
而站在永安帝两侧的,一是身着华贵凤袍,头戴金步摇的继后,也就是刘湾的亲妹妹,马上还会是大盛太后的刘湄。
一边站着的是,面带慈祥笑容的刘湾,一身大红官服穿在他的身上,甚至比他身后,永安帝身上的龙袍看着,还要璀璨夺目。
不远处,太子灵秀狼狈不堪地被人按倒跪在地上,身上伤口纵横交错,血流不止,他的头低垂着,血顺着他的发丝滴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安弘道被人桎梏,堵住唇舌,他的眼睛里满是急迫和愤怒。
那些暗刀营刺客的尸体,就躺在一边。
本该护卫帝王安全的禁军,却不见了踪影。
反倒是丞相死士,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宫殿的四周,死死地盯着盛云锦,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淌着血。
兵败如山倒,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眼前的所有,深深地刺痛盛云锦的心,但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他深知今日,自己若是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沦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可以死,但他不能毫无价值的死去。
于是盛云锦朝着丞相行了一礼:“见过丞相。”
“灵王殿下,您来了。”刘湾笑盈盈道,“是知道了今天晚上,太子灵秀与陛下鸩杀的本相的事情吗?”
指甲陷入皮肉,盛云锦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是。”盛云锦回答。
“太子灵秀光风霁月,是个君子,可做不出来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这样的手段,更像是灵王殿下一些。”刘湄慢悠悠地说道。
兄妹两个人连弑君都做了,如今整个皇宫也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他们自然也不会顾忌所谓的君臣。
下一任的帝王,会在他们的决策之下诞生。
刘湾嗤笑道:“前几日听风楼上,殿下还说要和臣合作,想要和臣辅佐您,这才几日啊,就要杀臣了,殿下,您真是好毒的心。”
盛云锦漫不经心道:“心若是不毒,怎么坐得稳帝位?”
刘湾静静地看着他:“殿下这是承认了?”
“既然事已至此,今日本王不妨直言。的确是本王撺掇父皇设下此局,想要引得太子和丞相您两虎相斗,本王来坐收渔翁之利的。只是没想到,终究是比不上丞相您运筹帷幄,轻而易举就擒住了太子灵秀,实在令本王钦佩。”盛云锦娓娓道来自己的计划,最后长叹一声,眼神愤恨,似乎当真因为没有坐上皇位,而感到愤慨。
刘湾微微眯起眼睛,危险道:“殿下,这可是你父兄,灵秀太子就在一边听着呢。”
盛云锦淡淡道:“父兄又如何,哪个朝代,哪位皇帝,不是从腥风血雨里杀出来的,当年我父皇坐上皇位,不就是杀了他的弟弟吗?为了权势,不还是娶了我的母亲吗?后来我母亲去世,不也是娶了如今的皇后吗?由此可见,帝王家哪里会有亲情?”
永安帝杀死弟弟,是因为他通敌叛国。
永安帝和贤允皇后,一见钟情,伉俪情深十几年。
至于面前的继后刘湄,是为权势富贵进宫,是永安帝迫不得已纳入皇宫,做个吉祥物。
不过真相都无所谓,盛云锦要的是丞相相信自己是个不顾手足亲情的弑杀残忍之人。
只有这样,刘湾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可用权势控制的人,不会因为他杀了自己父兄,从而对他心生怨怼。
刘湾嗤笑道:“灵王殿下,你可知,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你就从世人眼里的‘谪仙人’变成了那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乱臣贼子,天下都会指着你的鼻子骂。”
盛云锦的确很符合刘湾的胃口,可这样深沉的心计,也让刘湾害怕,会觉得自己辅佐盛云锦,是在养虎为患。
灵秀想要杀他,定然不能留,如今刘湾更倾向于,将盛云锦一起杀了,辅佐那个尚且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孙。
所以刘湾看着盛云锦的眼睛里全是杀意。
“丞相会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吗?”盛云锦笑的温柔无害且无辜,他声音像是一阵风,“而且……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太子灵秀设计鸩杀丞相不成兵败,也是丞相射杀皇帝,这一切不都是你们干的吗?和本王有什么关系,本王可是清清白白,才得到消息,就急忙赶来,其他的可什么都不知道。”
刘湾怒火中烧,冷声道:“盛云锦,你以为你真能独善其身?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盛云锦面色不改,直言道:“您当然可以杀了我,杀了在场所有人灭口。然后呢,你又该怎么办?”
天下人都知道永安帝已经痊愈,甚至设宴华台宫。
结果一场宴会,一国之君不明不白的死了,太子灵秀死了,灵王殿下也死了,何其荒谬?
整个皇室因为一场宴会都死绝了,而丞相不仅好好地活着,还辅佐小皇孙登基,手掌大权,风光无两。
但凡是长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是丞相为了荣华富贵,屠了皇室。
弑君之事一但闹开,藩王知道后纷纷起兵,天下暴乱,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刘家人淹死,刘湾也离死不远了。
刘湾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盛云锦不能死。
不仅不能死,他还得把人好好地扶上皇位。
只有盛云锦好好活着,他就可以把弑君杀父杀兄的罪名全部推到他身上,让盛云锦替他做万世唾骂的暴君,自己做扶持暴君登基、忍辱负重的忠臣。
刘湾:“你是在威胁我?”
盛云锦道:“不,是请求。”
刘湾嗤笑一声。
盛云锦:“丞相,我只要皇位,只要你帮我,我不介意做个暴君。”
意思就是,罪名我可以来背。
刘湾目光闪烁。
盛云锦:“丞相当真要杀我吗?”
刘湾倏地笑了。
“殿下真是说笑了,您是大盛未来的天子,臣怎么会对你动手呢。”
盛云锦知道,刘湾不会杀自己了,不仅不会杀,还会将自己推出去背锅。
“不过殿下有一点说的真对。”刘湾话锋一转道。
盛云锦:“哦?”
刘湾道:“既然殿下如此想要坐上皇位,臣当然可以辅佐殿下登基,但我不信殿下。除非殿下帮我做一件事情。”
盛云锦心口一紧:“什么事?”
刘湾拍了拍手。
温逐风捧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来到盛云锦的面前,侍卫将身受重伤的太子灵秀,拖到盛云锦的面前,其意不言而喻。
盛云锦内心震颤着。
刘湾道:“殿下,我可以辅佐您,但臣得保证,您绝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所以只能将你变成我的同伙,我才能放心。”
“所以——灵王,拿起匕首,杀了太子灵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