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淡如水 ...
-
李平安确是一个不会让别人难堪的人。
在得知徐颂扬加入的时候并没有因此感到被打扰,反而表现得更热情更友好。
这是一种非常隐晦的宣战方式。
只有主人才会盛大地款待客人。
而李平安想要告诉徐颂扬的信息,就是他和卫宪雩是一样的主人地位,而徐颂扬,不过是他们邀请的客人而已,主客关系永远不会颠倒。
然而李平安只有这一种表现形式。
徐颂扬打开车门坐进去,副驾驶的门也被打开,卫宪雩披着一头黑发坐下,徐颂扬眼睛亮了亮。
徐颂扬的目光太过炽热,卫宪雩屏蔽几次无果,转头问:“不开车干嘛呢?”
徐颂扬突然靠近,小声贴在他耳边说:“我以为你会和他坐在一起。”
“又不是不行。”作势要下车。
“不行!”徐颂扬牢牢按住他的大腿,另一只手给他拉安全带扣上,“以后副驾驶只给你坐。”
卫宪雩调整舒服的姿势,没搭理他。
“吃什么?”徐颂扬问后座的李平安。
卫宪雩填写的答案已经打碎李平安的主人姿态,道:“丰风路有一家淮扬菜馆,宪雩哥喜欢吃的。”
卫宪雩道:“你们想吃什么?不用管我。”
“麻烦你指路了。”徐颂扬对李平安说。
徐颂扬不爱听李平安和卫宪雩之间的事。卫宪雩昨天晚上熬夜,这会儿阖眼补觉,李平安又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车内十分安静。
徐颂扬跟随导航的指示成功抵达目的地。
李平安睡了一觉醒来的。
徐颂扬开车又慢又稳,车载音乐为了助眠特地换成了纯音乐。第一次坐别人的车就睡觉未免太不礼貌,可坐徐颂扬的车就跟吞了两粒安眠药似的,浑身晕乎乎地没劲,眼睛一合就睁不开了,李平安睡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下车的时候,他对徐颂扬多一分感激之情。
“怎么了?”卫宪雩随手抹掉他眼角的泪花,“睡着了?”
“嗯。”李平安小声又扭捏道:“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没事。”卫宪雩安慰他,“他那脑子反应不过来。”
说完发现徐颂扬正厉目瞪着他,回瞪了回去。
李平安注视着卫宪雩自然流露的幼稚而快乐的行为——一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的样子。
卫宪雩于他有恩。
对李平安来说,卫宪雩是哥哥,是恩人,是他打算爱着一辈子的男人。
哪怕这份爱卫宪雩不需要、不认同,李平安也做好只爱他一个人的准备。
他所能遇见的对他好的人太少了,卫宪雩是第一个,让李平安尝到被呵护的滋味的人;是第一个,告诉李平安人生最好的样子的人。
是卫宪雩把李平安从深渊里解救出来,是卫宪雩把光从很遥远的天空移到李平安的身上,晒干他身体里、外的潮湿痕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在路上留下屈辱的脚印。
李平安的愿望,就是卫宪雩能够爱他。
可卫宪雩把他区分地清清楚楚——卫宪雩把谁都区分得清清楚楚。
眼前的男人,一个让卫宪雩活出人味儿的男人,给李平安带来了危机感,同样的,也开始让李平安悬在空中的心脏有了落地的准备。
李平安对卫宪雩的爱向来是宽泛的、畸形的。他总是放心不下一个具有正常生存能力的人。
李平安默默松开了卫宪雩的手腕。
站在他们身后。
忽然,卫宪雩牵住了他的手,“怎么站在后面,肚子不饿啊?”
李平安赶紧摇摇头,跟上他们的脚步。
李平安从嘴角抿出一分安心。
因为卫宪雩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朋友落单。
徐颂扬是,他也是。
他们没什么不同。
假使未来身份变化,卫宪雩的身边出现了特殊关系的人,他也还是卫宪雩不可或缺的朋友之一,没有不同,不会改变。
作为国宴的菜系,淮扬菜驰名古今,在汤头、食材、刀工等方面颇有讲究。
李平安推荐的这家店全国仅有两家,很难预约得上。徐颂扬第一次吃正宗的淮扬菜,看得眼花缭乱什么都想吃一遍。
“一份拆烩鲢鱼头、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腌笃鲜……先这么多吧。”卫宪雩点单。
拆烩鲢鱼头,以花鲢鱼头为主要食材,将鱼头放入水中煮透,拆掉鱼骨而保留鱼脑、鱼头肉,同鱼汤一同绘制而成。入口鲜甜不腥,满嘴留香,带着淡淡的黄酒的香气。
“是不是不能开车了?”徐颂扬问。
“安全意识挺强啊小伙子。”
徐颂扬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问:“你是在调侃我吗?”
卫宪雩琢磨着回些什么,徐颂扬就好像不在意答案似地给他盛了一碗浓白的鱼汤,接着又给李平安盛了一大碗。
徐颂扬为自己的小肚鸡肠感到羞愧,因为自身的不完美而使李平安受到来自他的敌对,这本身和他脱不了干系。
虽然和李平安的情敌关系基本板上钉钉,但趁现在气氛友善,徐颂扬尽早地弥补之前的所作所为:“听说你还在上学,多吃点。”
“谢谢。”李平安接过他递来的盛满鱼肉的白瓷碗。
李平安舀了一勺鱼汤,入口鲜亮,鱼肉软烂入味,无疑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鱼肉。拆烩鲢鱼头是用时最久的一道菜,一个花鲢鱼头没有多少肉,盛器里的鱼肉所剩无几,徐颂扬面前的碗空空如也。
“我不爱吃鱼。”卫宪雩把面前的小白瓷碗递给徐颂扬,“你帮我解决掉吧。”
“鱼肉对身体好,你应该多吃一点。”徐颂扬皱着眉头说,看到卫宪雩被碗壁烫红的指尖时把碗接下。
他从护士阿姨那里学到的滋补汤里功效最好的就是鱼汤,但是卫宪雩不爱吃鱼。
“吃鱼聪明。”卫宪雩言简意赅。
“哦……其实我不笨。”徐颂扬说。
“看不出来呢。”
卫宪雩说罢给李平安夹了一块蟹粉狮子头,“怎么光喝鱼汤不吃肉啊?”
徐颂扬看着他们,深吸了口气,把无刺的鱼肉连汤一口喝尽,像吞尽那杯红茶般毫不犹豫。
没有人给他夹菜,他就自己夹了一块蟹粉狮子头,放在碗里不吃,一碗鱼汤已经将他的胃撑满了。
蟹粉狮子头在卫宪雩这边,卫宪雩就顺手夹给李平安,刚想给徐颂扬夹,就见他碗里已经有了一块,想到徐颂扬的臂长,他好像也没有必要担心他夹不到菜。
“你尝尝这个大煮干丝。”卫宪雩对徐颂扬说,“很鲜的。”
徐颂扬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你给我夹。”
卫宪雩无语:“就在你面前你伸个筷子能累死?”
“那蟹粉狮子头离我那么远你也没给我夹。”徐颂扬低着头,小孩子耍赖讲歪理的派头。
这场面真奇怪,卫宪雩声音渐小,“你不是自己夹过了吗?”
“我夹过你就不给我夹了吗?”
卫宪雩今天发现这小子无理取闹的本事不小,笑了起来:“你不给你夹你就不打算吃饭了?”
居然还笑……
“嗯。”徐颂扬骨气峥峥,“嗯!”
“行。”卫宪雩努力做到公平公正,给徐颂扬夹了一块和李平安一样大小的狮子头,“吃吧,小屁孩。”
徐颂扬皱了皱鼻子。现在就吃的话不就证实了他在争风吃醋吗?
手却拿起筷子把狮子头送进嘴里。
他就是在争风吃醋。
卫宪雩惯过他一回儿就立马恢复顽劣的本性,“大煮干丝不吃端过来我吃。”
“你吃我给你夹。”
“我不。”
李平安注视着卫宪雩嘴角卷起的笑容痴呆了好一晌。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很好。”李平安骤然开口说起。
他不想成为那个让卫宪雩失去笑容的人,因为徐颂扬比他会填补卫宪雩身上的每一处空缺,怎样都是他一败如水。
他尽力以开导的角度劝说自己,然而当卫宪雩身边真的出现了一个更胜一筹的人时,李平安恶劣地想要让所有人都不开心。
其实筹码不在他和徐颂扬的任何一个人身上,筹码是卫宪雩的喜欢。
可没人比他更爱卫宪雩了,不是吗?
爱他,是李平安做过的最自信的事。
“可是你们的关系更好,对吧?”徐颂扬陈述事实,“尽管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对他,我的惶恐不比你少。”
卫宪雩想要堵住徐颂扬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他早该把蟹粉狮子头夹给徐颂扬的。
这样他就不会胡说八道。
“什么意思呢?”李平安从外表看来起伏并不剧烈,畏畏缩缩的柔弱模样,却不懦弱,反而是一股攀岩的毅力。
“意思就是,我和你一样,可我们却不一样。既然都是为了他好,那只要他开心,其余的都不重要了吧。如果打着喜欢他的幌子逼迫他服从,这就不是喜欢而是变态了。”
李平安秋水般的心境被他的一番话搅得地覆天翻,愣怔片刻,“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早……”
“因为我受不了了。”徐颂扬不掺半点假,“我无法保证我是百分百给他带来幸福的命定之人,但我也不想有人让他不开心。虽然、虽然我也没好到哪里去……说开的目的不是要争夺谁,而是我们一起努力,别因为一己私欲作出令他为难的事,怎么样?”
卫宪雩如坐针毡,额角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他不知东西地僵坐着,听着,笑着,汗液顺着额角滑落,越来越淋漓。
李平安终于在徐颂扬面前显露出真诚的本性,情敌的友善总给人安心的感觉,“那我们是朋友了。”
条件允许的话,徐颂扬想和他拜把子,对双方都具有保障。
徐颂扬以大麦茶代酒,“你是我来到沃城的第二个朋友。”
和情敌的友谊大概能够长久吧。
“聊完没?”卫宪雩里头的头发湿了一层,回想起来还是尴尬不已,以后再不会幻想成为戏剧的主角。
主角光环他根本承受不起。
“你头发怎么湿了?”
徐颂扬和李平安同时抽了纸向他递去,刚刚成为君子之交的两个人相互看了彼此一眼,似乎是不想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一秒,达成默契般地在捏着纸巾的手上较劲。
“我热的。你们俩先离我远点。”卫宪雩道。
服务生前来调低了室内温度,卫宪雩却并没有感到好受,他望着眼前甩着尾巴的大尾巴狼和被带坏的学会谄媚的小猫,头疼不已。
“起开,我要吃饭。”
吃了半天肚子还扁扁的,卫宪雩火气旺盛,“看着我干嘛?”
“我也没吃饱。”徐颂扬乖乖坐到位子上,却不坐在原位,而是贴着卫宪雩坐下来。
李平安看着狭窄的位置,迫不得已坐到卫宪雩的对面——徐颂扬原来的位置。
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