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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皇帝的手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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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要锻炼了。”徐颂扬说。
“去吧去吧,以后不用跟我报备。”
卫宪雩合手搭在小腹上,惬意得很。
徐颂扬冷着脸把卫宪雩从躺椅上拉起来:“你答应我的,陪着我。”
卫宪雩跟软骨头似得又躺回去,头发垂在地面上:“我陪了啊,我就在这儿,又没走。”
“谁知道你会不会走!”徐颂扬蹲下来把他的头发拢到手心里握着:“你不起来我就抱你了啊。”
卫宪雩照着徐颂扬的小腿踢了一脚:“烦死了。难不成还要我跟你一起锻炼啊?”
徐颂扬想了想,摇头:“你就在旁边陪着我就行了。”
“小屁孩。”卫宪雩提着可乐,“好赖话也听不懂。”
“你说话拐弯抹角的话我真的听不懂。”徐颂扬告诉他。
“那当你朋友还挺好玩的,骂你又不得罪你。”
“你这句话是在骂我吗?”
卫宪雩哑巴装瞎:“没有啊。”
徐颂扬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想当我朋友吗?”
“真没那个意思。”卫宪雩喝了一口可乐,没气了,卫宪雩厌烦地把可乐扔进垃圾桶里。
这句话正好戳歪徐颂扬的神经,他蛮横不讲理地扣住卫宪雩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我想跟你做朋友。”
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卫宪雩以为徐颂扬搞这阵仗是要揍他呢。
没意思。
卫宪雩拂开他的手:“随便你。”
卫宪雩想要拿起可乐喝一口,压下心中那簇熊熊的烈火,可手上空虚,可乐早被他扔掉了。
卫宪雩深吸了口气:“做我的朋友没要求,你愿意拉低身价就来,不愿意就滚。”
“你怎么了?”徐颂扬眉头深皱,指尖掐进手心:“我弄疼你了吗?”
卫宪雩脸上彻底没有表情:“别把我想得这么娇弱行吗?”
“以后呢,不要自作主张地替别人拧瓶盖,也许我不想喝可乐呢?”
卫宪雩觉得跟徐颂扬在这里瞎掰扯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就想损一顿这个臭小子以浇灭他被看清的屈辱。
他不是个魁梧的男人,但从来不缺乏基本的男性力量,大庭广众之下被另一个男人抱起,带给他的冲击、愤怒与侮辱不亚于青春期最麻烦的生理反应。
他马上是奔三的人了,跟别人红脸闹掰实在不算好看,但让他咽下这口气,他做不到。
“对不起。”徐颂扬攥紧了拳头,“对不起,我下次——”
“道歉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卫宪雩背对他看向窗外白茫茫的天,小口吐气缓冲怒火,“我还没小气到需要一个小屁孩的道歉。”
他随即发出一声戏弄的笑声:“你不是要锻炼吗?我在这陪着你,你练吧。”
“你能不要背对着我吗?”
卫宪雩刻薄道:“小皇帝,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真没有义务满足你的需求。”
徐颂扬暗暗地压抑心中的爆满的情绪,把卫宪雩整个人翻转过来,下一秒就把手撤掉了,他现在比卫宪雩还要怕弄疼他。
哪怕把卫宪雩掰过来后看到的是对自己充满厌恶的眼神,徐颂扬也不想再看第三遍卫宪雩的背影。
太可怕了。
抓不住卫宪雩的感受太可怕了。
徐颂扬想不通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一个人,不需要施舍他任何时间精力,也不需要刻意展示本性,仅仅抛下一根光秃秃、布满铁锈腥气的钩子,就能让他像傻逼似地死咬钩不放。
就算卫宪雩刻薄至此,就算卫宪雩讨厌他,徐颂扬也不想松手。
“行,您是客户,我是赚钱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卫宪雩懒得跟他说话:“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我尽量满足。”
“你别讨厌我。”徐颂扬认输了,他怕死卫宪雩的讨厌了。
卫宪雩刚披上的刀枪不入的盔甲瓦解:“小朋友,世界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的,我没必要讨厌一个跟我毫不相干的人。”
徐颂扬想把卫宪雩的嘴堵上。他上辈子是苦瓜吗?怎么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苦不堪言?为什么每一句话都像百发百中的弓箭击溃徐颂扬的心理防线!
“我就是不想跟你毫不相干!”徐颂扬额角暴突:“我也觉得我自己有病,为什么非要缠着你,可我就是没法控制我自己,我一秒看不到你我就浑身难受,这个说法成吗?”
卫宪雩抓了抓头发。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徐颂扬脚底板酸疼,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知道卫宪雩是不会过来扶他的。
“在机场的时候你走得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消失了。手机上选健身房的时候,我觉得健美健身房这个名字土死了,但我还是办了VIP卡。一进门我就觉得这儿的老板品味不行,摆一墙空酒瓶,我还以为我走错地方了。”
“打你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你姓卫,其实我就算事先知道你叫卫宪雩也没什么用,顶多比你先认识我了。”
徐颂扬垂着眼,声音渐渐弱小了起来:“卫宪雩,是我先念出你的名字的。”
是我先对你产生执念的。
“现在的一切,包括未来的一切,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我招惹的,你可以把它当成我的错。但我不觉得这是错,我只是,抓住了我想要的。”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徐颂扬走向了与人生相悖的那条路。
他可以违背人生,但做不到一辈子做一条搁浅的属于大海的鱼。
徐颂扬几乎在央求卫宪雩,把自己放在下位也没有关系:“我想跟你做朋友。我想让你认识的不是网上那个只会靠吃饭赚钱的颂羊羊……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认识你。”
卫宪雩张了张嘴,徐颂扬急忙打断他:“还有,请你不要贬低自己。跟你做朋友是我现在的目标,短期还是长期取决于你,而不是我。”
被徐颂扬打断后的卫宪雩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徐颂扬的心跳在这段安静的周旋里回归正常频率,可在心房颤抖的频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徐颂扬并没有得到好转。
徐颂扬咬痛嘴唇上的肉,似乎忘记他因为害怕卫宪雩的回答而打断他这件事了,弱弱地问:“你为什么不理我?”
摔倒了又站起来,无论如何都要走到卫宪雩身边,“那我换一个主语。”
“卫宪雩,你能不能,施舍一份友情,和我这个乞讨的人交朋友呢?”
卫宪雩扑哧笑了。
他笑着,就又不笑了,一眨不眨地注视徐颂扬的眼睛:“第一次有人这样和我交朋友。”
他的笑容牵动徐颂扬的笑容,他不笑,徐颂扬也跟着笑不出来:“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和别人交朋友。”
这样应该可以平等了吧……
不对,是不是应该放低自己的姿态?
“我能撤回我刚才说的话吗?”徐颂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明明是俯视着卫宪雩,却需要卫宪雩俯视他。
卫宪雩假装看手表:“还有十秒钟就到两分钟了。”
“十、九、八……”
“卫宪雩,”徐颂扬磕磕绊绊,“我能跳过芸芸众生,成为你的朋友吗?”
有一束光照进来了。
不是探,不是扫。
而是勇敢地、强硬地、不给卫宪雩这道裂缝一点准备时间地闯入了。
卫宪雩心中憋闷一扫而空,“小屁孩,早这样不就行了吗。”
世界上少有持之以恒的人,徐颂扬算一个,“那能吗?”
“能吧?”卫宪雩嘴角上扬。
徐颂扬扁嘴。
“能吧。”卫宪雩给出肯定的答案。
卫宪雩笑得更欢了,眼睛弯成一头圆润一头尖利的水洗过的月牙,他的睫毛不借助化学用品便根根分明、弧度卷翘,永远湿漉漉的,一双长而媚的眼睛分外迷人。
徐颂扬无知无觉被月亮吸引去了。
“我脸上有东西吗?”卫宪雩笑够了发现徐颂扬一直盯着他,问。
“有。”
“有什么?”
“嫦娥。”徐颂扬说。
卫宪雩拿夹板照他的肩膀一拍:“锻炼去!”
眼看快中午,徐颂扬说:“中午你有时间吗?”
“怎么,要请我吃饭?”
“嗯。”徐颂扬问,“行吗?”
“吃什么?”
徐颂扬开心道:“你来定。”
“行。给你个机会。”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卫宪雩把他拉回来:“练完再去。”懊悔道,“早知道不跟你聊这么多了。”
“我喜欢跟你聊这么多,受用。”
卫宪雩抱着夹板:“说得我好像是长辈。”
徐颂扬在长辈的头发上极轻地碰了一下,卫宪雩轻笑:“大逆不道。”
徐颂扬匆匆甩开脸,耳尖冒火:“我练会儿椭圆机。”
想让卫宪雩靠近的时候卫宪雩跟他置气,不想让卫宪雩靠近的时候卫宪雩偏要往跟前凑,“什么是椭圆机?”
为了不被卫宪雩过分灿烂的笑容干扰,徐颂扬只能一面抗争一面不看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机器:“就是那个。”
“噢,干嘛的?”
“锻炼的。”
“噢……”白问,“挺好。”
徐颂扬执着的问题不尽相同:“你一个健身房老板都不知道什么叫椭圆机?”
“我只管运营,不管机器。”
“那赚到钱了吗?”徐颂扬好奇地问。
“小朋友,能别整天钱钱钱的吗?热爱你懂吗。”
徐颂扬踩上踏板,状似随口问:“你有热爱的吗?”
卫宪雩沉默地看向窗外。
“很多事情,命运就没给你选择,也就只能想想。”
徐颂扬从椭圆机上跳下来,地板震三震,把卫宪雩心里头那点伤感震没了。
徐颂扬走到卫宪雩跟前,像一根点燃的柴火,衬得白昼都暗淡:“那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卫宪雩自嘲地一笑:“我都二十七了,追逐梦想的新鲜劲早就过了。”
徐颂扬听不懂这些,卫宪雩跟他爸一样爱说这些一听就没劲儿的大道理,歪着脑袋,眨着一双透彻的黑眼珠:“既然没有选择,那想想总没关系吧?”
卫宪雩被徐颂扬骗去了:“陶艺。”
卫宪雩追念道,“我做陶很厉害的。”
他的叹惋和他失去的笑容一样可怖,徐颂扬为此苦恼、纠结,比当事人还要头疼,他找寻各种方法帮卫宪雩解决这道难题,殊不知关键并不在外界怎样干扰,而在于卫宪雩自己。
“你知道我做直播能挣多少钱吗?”
卫宪雩缓缓转动眼珠。
“一条视频能赚十万到三十万不等,一场直播下来是七位数,还有杂七杂八的广告费,但最近流量不好,我也没拍视频,一分没赚。”
“以后我努力拍视频,多赚一点钱。”
卫宪雩轻笑:“干什么?”
徐颂扬不假思索:“支持你啊,你不想干健身房的时候就用我的钱去做你想做的,我不用你还的。我不懂陶艺,就像你不懂健身一样。”
卫宪雩不可思议:“小朋友,咱们俩上一秒才成为朋友,你就敢把钱给我用了?”
“重要吗?一百年前成为朋友还是一秒前成为朋友,我们现在不都是朋友吗?而且我已经认定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了。”
徐颂扬的直率有时候真让卫宪雩接不住,他目送飞鸟艰难地远去,“不用你的钱。我已经放弃陶艺,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它了,就像你认定我是你一辈子的朋友那样。”
“为什么?”
卫宪雩也和那只承载阻力的鸟儿一样缥缈了:“责任不一样。命运给大多数人的选择一定包括责任,就是因为我没有找到陶艺的责任,所以我输了。”
“有钱也不行吗?”
“钱顶个屁用啊……”卫宪雩才是真正的财奴,“但是没钱也不现实。”
那就说明,徐颂扬能给到卫宪雩现实的东西,这让徐颂扬斗志满满。
“我给你钱。”徐颂扬认真地说。
“我今天回去就开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