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二下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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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老师抱着一摞听写本走进教室时，鞋底擦过地面的“吱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她把本子重重往讲台上一放，塑料皮封面碰撞的脆响惊得前排同学猛地绷紧了背，窗外的鸟儿都停下了不再鸣叫，蝉鸣像是被这股低气压掐断了半拍。
“这次听写，”郑老师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八度，她抬眼扫过全班，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掠过每一张紧绷的脸，“差得超出我的想象。
最后三个字像小石子投进水里，瞬间在教室里漾开无数的恐慌。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压人的火气，目光扫过底下耷拉着的脑袋，“错三个字以上的，都给我站起来。”
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稀稀拉拉响起，朱小青的手紧紧绞着校服衣角，指尖把布料捏出了褶皱。她昨晚明明背到半夜，可站起来时腿还是软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的污渍，不敢抬头看讲台。
“朱小青！”郑老师突然念出名字，朱小青身子猛地一颤，像被针扎了似的。“‘破绽’写成‘破定’，‘尴尬’两个字画成了一个圈，你告诉我，上课的时候眼睛睁开了吗？”
千欢渡坐在位子上，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流。他总觉得老师的目光在自己背上烧，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千欢渡，十个字错了八个，你是打算把字典当漫画书看吗？”
郑老师抓起讲台上的木尺，尺子敲在掌心发出“嗒嗒”声，节奏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跳上。她走到朱小青面前，木尺悬在半空，朱小青吓得闭上眼睛，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千欢渡梗着脖子想辩解，刚张了张嘴，就见郑老师转身朝他走来，木尺带着风声挥过来时，他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教室里只剩下同学屏住呼吸的抽气声，还有窗外蝉鸣不知好歹的聒噪，衬得这瞬间的安静格外让人发慌。
郑老师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人群，落在后排时猛地顿住：“白予，你也给我上来！
白予的脸“唰”地褪成纸色，座位在第三排，她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腿，发出“咚”的闷响，却顾不上揉。走到讲台前的几步路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晃得人发晕。她垂着手站在那里，校服袖口被攥得发皱，眼睛盯着讲台边缘一道磨损的木纹，大气不敢出。
“自己看看错了多少！”郑老师把听写本甩到她面前，纸页翻飞间露出红笔圈住的错字，“六个！你平时的水平就这？”声音陡然拔高，惊得前排同学肩膀都缩了缩。
木尺被塞到白予手里时，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握不住。“自己打。”郑老师的声音冷得像冰，“错一个打一下，打重点，别想糊弄。”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的“咔哒”声。白予咬着下唇，举起尺子往自己掌心抽去——“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里炸开。她疼得指尖一麻，尺子差点脱手，掌心已经泛出红痕。可郑老师没说话，只是盯着她。
六下打完，她垂着手站在那儿，掌心火辣辣地疼，却没敢吭声。郑老师盯着她，眉头拧得更紧：“没吃饭？这点力气给谁看？错六个就想蒙混过关？”她一把夺过尺子，“我替你记着——学习不用功，受罚倒挺惜劲！”
白予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老师攥住，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紧接着，木尺带着更狠的力道落下来，“啪！啪！啪！”连续的脆响敲在耳边，比刚才自己打的疼了不止十倍，掌心像是被火烧似的，疼得她指尖都蜷了起来。
她死死咬着牙，把涌到眼眶的眼泪逼回去，下巴绷得紧紧的。一下，两下……直到第十二下落下，郑老师才甩开她的手，木尺“当啷”一声扔在讲台上。
白予垂着手站在原地，掌心的疼已经变成了麻木的灼痛，可她硬是没哼一声，只是睫毛轻轻颤了颤，把那点差点掉下来的湿意，全抖进了衣领里。讲台下，朱小青和千欢渡低着头，后背的汗已经把衬衫洇出了深色的印子。
白予回到座位时，后背还僵着，刚坐下就把脸往臂弯里埋了埋。口罩内侧已经湿了一片，眼泪像断了线的雨珠，砸在布料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顺着下巴往校服领口钻。她不敢抽气，怕一哽咽就被人听出哭腔，只能死死咬着下唇，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深蓝色口罩内侧，很快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不敢抬手擦，怕被人看见，只能使劲吸气，想把哽咽咽回去，可鼻尖一酸，眼泪掉得更凶了，口罩边缘甚至渗出来几滴，顺着下巴往脖颈里滑。
千欢渡坐在旁边，刚坐下就瞥见了那抹晃动的湿痕。他悄悄往白予那边挪了挪凳子，胳膊肘不经意似的碰了碰她的胳膊，又飞快地缩回来，从笔袋里摸出包纸巾，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手指一勾，把纸巾推到她手边。
“给。”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着什么似的，眼睛望着黑板，余光却没离开她。
白予的手指一颤，纸巾被捏得皱巴巴的。她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哭……”话没说完，鼻子一酸，眼泪掉得更凶了，口罩里的湿意又重了几分。
千欢渡没接话，只是从桌肚里摸出个苹果味的糖，剥了糖纸，趁老师转身的空档，飞快地塞进她手里。透明的糖纸在阳光下闪了闪，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说“知道了”。
白予捏着那颗糖，甜味透过糖纸慢慢渗出来，掌心的疼好像都轻了点。她把脸埋得更低，借着口罩的掩护，飞快地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嘴角却悄悄勾了勾。
老师的目光看过来，千欢渡自己的练习册往桌中间推了推，几乎占去了大半张桌子，身子也挺得更直了些，像棵小杨树似的挡在她旁边。郑老师抬头时，只看见千欢渡正低头做题，笔在纸上沙沙写着，而他身后的白予像是在趴着记笔记，完全没察觉异常。
等老师的目光移开，千欢渡才用胳膊肘又碰了碰她，指尖在自己的口罩上轻轻点了点，意思是“擦一擦”。白予攥着纸巾，借着他挡住的空档，飞快地掀起口罩一角擦了擦眼泪，鼻尖红红的，却在抬头时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嘴硬道：“说了没哭，你挡着我看黑板了。”
千欢渡勾了勾嘴角，没戳穿，慢慢把身子往回挪了挪，却还是留了小半边肩膀挡着她，轻声说：“那快听课，老师要讲错题了。”
白予低下头，看着桌肚里那颗千欢渡塞给她的苹果糖，忽然觉得刚才被打红的手心，好像没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