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毕业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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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阳光把教学楼晒得发烫，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晃成一片碎金。初三拍毕业照的这天，整个年级像被撒了粉，走廊里挤满穿校服的学生，女生们互相别着栀子花胸针，男生们勾着肩膀往镜头里挤，连平时最严肃的班主任都笑着任凭大家把“毕业快乐”的彩带往他头上抛。
白予站在教室后门的香樟树下，手里攥着块橘子味的糖——是千欢渡早上塞给她的，糖纸被手心的汗浸得有点软。她的校服裙洗得发白，裙摆扫过脚踝时，能看见昨天千欢渡帮她贴的创可贴，粉色的，印着小小的玫瑰图案。他说“站军姿似的拍半天照，别磨破脚”，当时他蹲在地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睫毛在阳光下投出淡淡的影，像落在她脚踝的蝶。
“白予！这边！”班长举着相机喊她。全班同学已经在教学楼前站成三排，千欢渡被男生们推到第二排的中间，领结还是歪歪扭扭的——自从去年元旦她给他别过纸玫瑰，他就总把领结系得故意歪一点，说“这样才有小王子的随性”。看见白予跑过来，他忽然往旁边挤了挤，给她腾出个空位，指尖悄悄在背后比了个星星手势，正是去年朗诵时画在她手背上的那个形状。
摄影师举着相机喊“看这边”时，白予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憋不住的笑。千欢渡正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把一朵白玫瑰别在她的马尾辫上，花瓣上的露水顺着发梢滴下来，凉丝丝的落在颈窝。她刚要回头瞪他，快门“咔嚓”一声响，把他眼里的狡黠和她微微扬起的嘴角，都锁进了阳光里。
集体照拍完，人群立刻散成星星点点。2班跳舞的女生拉着穿旗袍的古筝队女生合影，亮片裙蹭过青蓝色的绸缎，像把星空铺在了流水上；6班的一个男生被围着弹即兴，指尖在石桌上敲出轻快的调子，路过的老师笑着说“这是把钢琴键刻在骨子里了”。千欢渡忽然拽住白予的手腕，往香樟树深处跑，校服外套的下摆扫过花丛，惊起一串白色的花瓣雨。
“拍张同桌照。”他从兜里摸出个拍立得，是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他们的座位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千欢渡的桌角刻着歪歪扭扭的“渡”，她的刻着“予”，两个字挨得极近，像被阳光焊在了一起。此刻他拉着她坐在教室后门的台阶上，复刻了无数个课间的姿势——他屈着腿，校服裤膝盖沾着点灰尘；她侧坐着，裙摆叠在他的影子里。
“笑一个。”千欢渡举着相机，镜头里的白予正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鞋尖，他的白色板鞋和她的米色帆布鞋，鞋带系着同样的蝴蝶结。她忽然抬头，正好撞进他的镜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她脸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去年舞台上那些晃动的彩灯。快门声落，照片慢慢显影时，她看见自己的嘴角翘着，而千欢渡的目光根本没看镜头，正黏在她的发梢上。
“再拍张单独的。”他把拍立得塞给路过的班长，自己却往后退了半步，摆出个奇怪的姿势——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藏在背后。白予正纳闷，他忽然把藏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掌心躺着片压平的白玫瑰干花，正是去年朗诵时给她的那朵，边缘已经泛黄，却被他用透明胶带小心地粘过。“拿着。”他声音有点闷，耳朵红得像被阳光烤过，“就当……纪念咱们的小王子和白玫瑰。”
她捏着那片干花时，班长喊“三二一”，千欢渡突然往前迈了半步，肩膀轻轻碰了碰她的。这一次，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镜头里，眼底的光比香樟树叶还要亮，像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装了进去。照片出来时，白予发现他藏在裤袋里的手，正悄悄比着个星星的手势，和她手背上那道浅淡的荧光笔痕迹，遥遥相对。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各班要去拍年级大合影了。千欢渡把三张照片仔细塞进校服内侧的口袋，又摸出颗橘子糖递给她：“含着，拍照不紧张。”白予剥开糖纸时，看见他领结上别着的，正是她早上偷偷给他塞的那半朵栀子花，花瓣被他用别针固定得稳稳的，像枚不会凋谢的勋章。
两人往人群里走时，香樟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拉长。白予忽然想起初三这年的无数个瞬间：他在早读时帮她挡住老师的视线，让她偷偷补写昨晚的作业；她在他练长跑崴了脚时，每天替他抄黑板上的笔记；他们在晚自习的灯光下，一起把“加油”两个字写在对方的课本扉页上。原来那些藏在领结里的歪扭，藏在糖纸里的甜，藏在肩膀相碰时的轻颤，早就把“同桌”这两个字，酿成了比毕业照更绵长的东西。
四班大合影的快门声响起时，白予悄悄往千欢渡那边靠了靠，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她知道，很多年后再翻开这张照片，她一定还能想起今天的阳光有多暖，他藏在口袋里的星星手势有多亮，还有那颗水果糖在舌尖化开时，甜得像整个青春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