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十岁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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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开始换座位，大家先把自己的东西收一下。”老师的声音刚落，讲台下瞬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安静的教室“嗡”地炸开了锅。
后桌的男生“噌”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他扭头冲后排的哥们儿喊：“哎！这次咱俩争取坐一块儿啊！”旁边立刻有同学接话：“别想了，我跟他早就约好了！”
在这吵吵嚷嚷的声音里，夹杂着书本碰撞的声响和笔袋拉链的轻响，还有椅子被拖动时此起彼伏的刮擦声，像一锅煮沸的粥。
女生们则要显得矜持一些，但也忍不住交头接耳。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子拉着同桌的袖子小声嘀咕：“希望还能坐一块儿。”另一个正把课本往书包里塞的女生，指尖飞快地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大概是想偷偷跟好朋友传递“想坐一起”的信号。
整个教室像个突然被搅乱的蜂窝，嗡嗡的议论声、搬动东西的碰撞声、还有夹杂在其中的笑声和叹气声，混在一起，把刚才还安静的课堂填得满满当当。老师在讲台上敲了敲黑板：“安静点，按顺序来！”
可话音刚落，又被一阵更响亮的“我跟他坐一起？算了吧”给盖了过去，连老师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大家安静点，这次座位可以自主选择，但要按学号顺序依次来挑。”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又掀起一阵小小的骚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盯着那些空出来的座位盘算着——谁不想跟好朋友挨在一起，谁又想被分到角落的座位呢？
前几个同学选了中间的位置，很快，原本熟悉的座位格局被乱七八糟，每个人的课桌都换了新地方，连平日里最不爱动的女生都抱着书包挪了窝。白予抱着一摞练习册，选了靠窗第四排的位置，刚把书本摆好，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回头时，正撞见千欢渡站在桌旁，手里拎着自己的书包。他目光扫过周围的空位，最后落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微微顿了顿，随即弯下腰，将书包放在了空椅子上。
“同学，我可以做这里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刚从喧闹里抽离的清朗。”他侧过身，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又把椅子往里推了推。
周围还有同学在咋咋呼呼地搬东西，老师在讲台上维持秩序，可白予的耳朵里，好像只剩下他这句话。白予愣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可以的，可以的。”
周围的喧闹还没平息，有人在新座位上互相递着零食，有人在抱怨离黑板太远。可白予的耳朵里，却好像自动过滤了那些声音，只剩下旁边人翻动书页的轻响。
她看着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界限，忽然觉得，这场打乱了所有人位置的换座，好像唯独把他们俩，又系在了一起。
日历上那个被红笔圈住的数字越来越近，白予的心情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十岁生日前一晚，妈妈身穿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语气轻快地说：“明天生日派对就在家里办，我已经跟你补习班的老师要了同学名单，都邀请了。”
白予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作业本上的字突然变得模糊。“妈妈，我想自己单独过。”她小声说，声音几乎要被抽油烟机的嗡鸣声盖过去。
“那怎么行？”妈妈擦着手走出来，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多跟补习班的同学聚聚，尤其是千欢渡和那几个成绩好的，跟他们多学学，交上朋友多好。”她边说边打开手机，翻出订蛋糕的订单，“我还订了你最爱的草莓蛋糕，明天肯定热闹。”
她张了张嘴，想告诉妈妈，她宁愿窝在房间里拼完那盒没完成的拼图，也不想对着一群不太熟悉的同学强笑。可看着妈妈已经开始数算要买的零食，那些话又咽了回去。“我不喜欢草莓蛋糕。”这句话在白予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说出口。
她望着妈妈转身进厨房的背影，鼻尖有点发酸。从她记事起，妈妈总说“草莓味的最甜”，却从没问过她真正喜欢什么——她其实一直偏爱巧克力蛋糕，喜欢那种微苦的甜在舌尖化开的滋味，像埋藏在心里的小秘密。
第二天一早，客厅里就被气球和彩带堆满了。补习班的同学陆续敲门进来，陌生的笑闹声挤满了屋子。白予穿着妈妈选的红色，站在人群里，看着大家围着那个蛋糕说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别人派对的客人。
她的呼吸顿了一下——粉红色的奶油上挤着歪歪扭扭的草莓，是她最讨厌的味道。她其实喜欢巧克力的，喜欢那种微苦的甜在舌尖化开的感觉，可妈妈好像从来没留意过，每次买蛋糕，总默认她该喜欢这种粉色的、缀满水果款式的蛋糕。
“快许愿呀，”妈妈把蜡烛点燃，火光在她眼里跳动，“跟同学们多聊聊，千欢渡也来了，你看他多优秀。”
白予顺着妈妈的视线望过去，千欢渡站在人群边缘，手里捧着个方方正正的礼盒。他今天穿了件浅黄色的T恤，袖口卷到小臂，看见她望过来，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嘴角弯了弯。
吹蜡烛时，她对着跳动的火苗发呆，耳边是同学们整齐的“生日快乐”，心里却空落落的。
散场时，大家陆续道别，千欢渡走在最后，趁妈妈去厨房收拾的间隙，悄悄塞给她一个小小的方形盒子。“这个，给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耳尖有点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买的。”
白予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妈妈就从厨房出来了，看见她手里的盒子，立刻皱起眉：“怎么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快还给人家，我们不能收别人的礼物。”
千欢渡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还是把盒子往白予手里推了推：“就是个小礼物……
“不用了！”妈妈的声音提高了些，直接从白予手里拿过盒子，塞回千欢渡怀里，“谢谢你啊，心意领了，礼物就不用了。”
千欢渡愣了愣，最终还是把盒子收了回去，轻轻的说了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的喧闹彻底散了。妈妈还在念叨“你看人家多懂事”，白予却盯着那块剩下的草莓蛋糕，忽然觉得嘴里发涩。她想起千欢渡刚才递盒子时眼里的认真，想起自己藏在心里好久的巧克力蛋糕，想起那些被安排好的派对和“朋友”，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原来她的十岁生日，从头到尾，都和她自己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