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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出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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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浅玥回到竹苑后便准备休息,竹苑今夜是槿玉守夜,槿玉与沈浅玥一同长大,她到底是与普通侍女不同的,她推开房门想要劝解几句。
“夫人,大人失忆只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
沈浅玥靠在床沿看兵书:“日后这话不可再说,大人只是落冰湖伤寒严重,失去记忆都是下人谣传。”
槿玉抬手扇自己嘴:“槿玉失言了。”
沈浅玥拉过她,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是。”
六部尚书之首的职位多少双眼睛盯着,目前放出去的消息就只是病重,所以由定武王代理,若是换成了失忆就该是真正的权力被分割。
失忆是有恢复的可能,半月,一月,一年,十年,没人能确认多长时间恢复,所以只能撤职。
知道谢尚嘉失忆的人少之又少,自己和老夫人,定武王,槿玉,还有少数家仆,前几日已经将多数家仆以侍候不当为由遣返家乡,并且给了好大一笔封口费。
倘若从前的家仆从民间再传出什么,虽让他们回乡了,可卖身契还在,发了疯的奴仆疯言疯语打死就是了。
如今也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只能祈祷谢尚嘉早日恢复记忆,否则此局无解。
次日谢尚嘉睁开眼就感觉神清气爽,一柱擎天,他鲤鱼打挺坐起来,撩头发自言自语。
“不愧是你!十八岁的谢尚嘉,年轻无极限!”
扭头就看见了端坐在茶水位的浅笑的沈浅玥。
“我知晓你打的什么主意,虽然有着三月之期,但你出行还是低调些为好,莫要将自毁前程。”
说着将一套粗布衣裳扔了过来。
“今早特意为你寻的。”她声音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情绪。
谢尚嘉接住了这套粗布棉麻衣裳,指尖摸索着质感,说实话他从小到大没穿过这么次的料子。
定睛一看,居然还有破损。
“沈浅玥,你这是把哪个家仆穿过的给我了!”
沈浅玥身上裹着一件素色狐裘,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不穿就别想出府,来人。”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数十家仆。
谢尚嘉嘴角抽了抽:“沈浅玥!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浅玥端坐于檀木镶金椅上,精致的华裳覆盖着她柔美的身躯,金丝祥云绣,彩线山水,挑眉勾唇一笑时,珠光宝气的头饰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细碎的珠串轻轻摇曳。
“给我打断他的腿”
谢尚嘉直接看愣了,直到家仆走到他面前欲把他拉起来,他才回神。
“不是,你认真的?我才是这的主人!”
他严重怀疑,沈浅玥在报复他昨晚跟她耍脾气的事。
沈浅玥吹了一口茶盏中的热水,神情悠哉:“别费力气了,这都是定武王派给我的人,只会听我的。”
谢尚嘉已经被拉起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穿,我穿还不行吗!”
他快憋死了,真能出府就好,穿什么无所谓了,但又有些忐忑,贸然出府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怕……
沈浅玥摆手示意人放开他。
“行了,都下去吧。”
谢尚嘉憋屈,但又不得不屈服,满脸的不服气。
“真不知道你给我那冷面舅舅灌了什么迷魂汤,亲卫都给你了。”
沈浅玥瞧他这副样子,将晾好的茶水端来走到他面前。
“今日带你去见心心念念的妙音娘子,裴妙音,就别吃我这飞醋了。”
谢尚嘉脸红脖子粗,纯粹是气的,扒拉开递到嘴边的茶盏。
“我不喝,吃醋你二大爷呢,我怎么可能吃醋!”
茶盏中的水渍溅到了锦被上。
沈浅玥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将剩余的茶尽数泼到了他的脸上,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回手就是一记耳光。
“谢尚嘉,听话点。”
谢尚嘉都被打蒙了,他不就不喝茶,沈浅玥怎么敢打他,冰凉的手,凑近后身上的淡香,他居然还感觉很爽。
错觉,肯定是错觉,一定是身体记忆,他可不是受虐狂。
“沈浅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这个悍妇!我怎么会和你成婚,一看就是你逼迫我的!”
沈浅玥冷笑:“随你怎么想。”
这句话在谢尚嘉心里不亚于默认。
“沈浅玥,我要去找妙音娘子了,你别爱我了,我们没可能的。”
沈浅玥出门的脚步微顿,语气平淡:“你是自由的,我尊重你。”
谢尚嘉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他来不及多想了,随手套上了那套粗布衫,刚推开门,只见沈浅玥倚靠在门口。
“对了,梨儿呢?”
沈浅玥靠在椅背上淡然道:“定武王接去府中了,夜间便会送回来。”
谢尚嘉无端反感:“梨儿瞧着对他很是认生,怎可交予他照顾,府中又不是无人了。”
沈浅玥:“今日梨儿走时很高兴,定武王很是会哄孩子。”
谢尚嘉撇嘴,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啊,我这冷面舅舅变化挺大的,看来家中子嗣不少啊,我们走吧。”
沈浅玥:“我有说过你可以走了吗?”
谢尚嘉蹲在地上,绷不住了:“姑奶奶,您到底要干什么。”
他不是服了,他是真没招了。
沈浅玥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兜帽:“戴上。”
谢尚嘉拿起来一瞧,嚯,丑的要死。
“我不要。”
沈浅玥漫步轻移,一一说出他的现状:“如今是我掌家,这尚书府上下都得听我的,而你出不出的去这个门,只是我动动嘴皮子的事,不戴便继续在府中吧。”
谢尚嘉咬牙:“算你狠,我戴就是了。”
马车并未驶向什么恢弘的府邸或名胜古迹,反而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颇为喧闹,市井气息浓郁的坊市街口。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脂粉味和市井的嘈杂。
“下车。”沈浅玥的声音打断了谢尚嘉的打量。
沈浅玥褪下狐裘,罩上了一件不起眼的灰鼠斗篷,宽大的风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车外等候的谢尚嘉看见沈浅玥这副打扮一愣,是完全陌生的,带着市井气的沈浅玥,他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她那样金枝玉叶的人,怎么能穿这种粗布麻衣。
沈浅玥拉着沉默谢尚嘉,如同两个寻常的市井百姓,沉默地汇入了人流。
“我们到了。”
他们在一家颇为气派,门楣上挂着“恒昌当”三个鎏金大字的当铺前停下脚步,当铺人来人往,伙计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谢尚嘉有些犹豫了:“她成婚了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
“没有。”沈浅玥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有些飘忽。
谢尚嘉有些焦躁:“我有点想梨儿了,我怕她……”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沈浅玥率先进去了,谢尚嘉拉住了她的手腕。
沈浅玥叹气:“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便进来吧,都是旧友了,不必拘谨。”
谢尚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绕过了喧闹的人群,走向招待贵客的庭院。
“看东南角的凉亭,那个穿藕荷色绸袄,簪着赤金点翠步摇的女人。”
谢尚嘉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望了过去。
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正盘腿坐在凉亭,低头拨弄着算盘,她身段丰腴,面容姣好,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流转间带着几分精明和世故。
藕荷色的绸袄衬得她肤色白皙,赤金点翠的步摇随着她拨算盘的动作微微晃动,珠光宝气,却也带着几分刻意堆砌的俗艳。
谢尚嘉看了几眼,只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困惑地看向身边的沈浅玥。
沈浅玥的目光却落在那女人身上,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谢尚嘉耳畔。
“谢尚嘉,这位便是妙音姑娘了。”
轰!
如同平地惊雷,谢尚嘉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沈浅玥那句轻飘飘的话在反复回荡!
这是妙音?裴妙音。
几日前还与自己在杨柳堤岸,弹奏琵琶的活泼少女转眼便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添了妇人的丰腴和市侩,但那眉眼轮廓,那依稀熟悉的姿态,竟真的是她。
指尖翻飞的不再是琵琶,而是一副黄金算盘。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谢尚嘉,他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避一切。
就在这时,裴妙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那双精明世故的桃花眼,带着审视的意味,扫过他们两个穿着普通、戴着兜帽的人影。
“你们走错了,这里不接待你们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自傲。
谢尚嘉听到那那尖利市侩的嗓音便蹙眉,记忆里那如同黄鹂出谷般清越的笑声呢,那含羞带怯为他弹奏琵琶的温柔呢。
沈浅玥将兜帽摘下。
“妙音,是我。”
裴妙音拨弄算盘的手一顿,重新抬头,精明世故的桃花眼瞬间亮的惊人,脚步轻快的奔沈浅玥而来,亲昵的拉住她的手,完全无视了戴着兜帽,存在感微弱的谢尚嘉。
“玥姐姐,你怎么来了,快来尝尝我这新收的雨前龙井。”
沈浅玥被她挽住,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但并未挣脱,只是低声道:“来看看你,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