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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好友相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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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钟已被遣送回鹤拓,蒙元玖深思熟虑后,将的管家一职交给了江颜。张予安提出要帮忙,所以最近郡主府的人都在忙着重新清理,清理杂物,也清理人,顺便为即将到来的元日做准备,都没什么闲暇去关注长安城的事情。
忙忙碌碌,勤勤恳恳整理了三日,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啊!明明刚来的时候做的事情要比现在还多,但为何现在感觉更累呢?”江绮躺在木榻上感慨万分。
“或许因为心情不同吧。”张予安敲敲自己的肩膀,回道:“而且,当时我们只需要往府里增添器具,什么都不必操心。”
蒙元玖早就让婢女为她们准备了茶点,这个时候送来正合适。“有劳诸位娘子啦,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府里也不会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对了,阿弥,任宗的事情有结果了吗?虽然这发生在青苍境内,但是你作为鹤拓郡主成为他们的目标,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不然,日后恐怕无法安心在长安生活了。”
“任宗的确还是不愿意开口,但是……”蒙元玖望向江绮,犹豫道:“郭榆主动找到余澄,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包括三原县虎疫一事。”
听到朋友的名字,江绮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急忙道:“什么?!阿榆是知情人。我这几日确实没见到她,那郡主遇刺一事她也知情吗?”还没等到回道,她自己就变得无比沮丧。“我在长安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竟然要对郡主下手?”
“阿绮,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蒙元玖宽慰她:“郭榆从始至终都只是知情者,而不是参与者,你应该了解自己朋友的性格,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那就好。”江绮松了一口气,欲言又止。蒙元玖猜到她的想法,问道:“你想去见郭榆?”
“嗯。”江绮点头:“我们毕竟是朋友一场,我知道郡主你的话是为了让我放心,但是我也明白,如果任宗真的做了那么多事情,阿榆作为他最亲近之人,一定不是无辜的。或许……或许我们见面的机会会越来越少。郡主是受害者,我若去见她,一定要得到你的同意才是。”
张予安觉得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她并不能代替蒙元玖做决定。不过,江绮是郡主府的人,某种程度上讲她也代表着鹤拓,即使蒙元玖不同意也能理解。
走到今天这一步,蒙元玖认为任宗和郭榆完全是咎由自取。正如江绮所言,两个人其实谁也不无辜。不管有什么难言之隐,都不应该去伤害别人。但余澄只向她说了个大概,蒙元玖也很想了解事情的全貌,所以她答应了,还提出要和江绮一起过去。
江绮错愕之余就是拒绝。“这个请求已是无理,怎么还能麻烦你和我一起过去呢?”
“不仅是为了你,我也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万年县衙内,孟允看着缩在角落里的任宗无奈闭眼。自从他们将人带回关在牢狱中,无论用何种方法对方就是不发一言,似乎笃定县衙没有证据。好在郭榆及时松口说出了许多消息,不然面对这样的人他们还真是有点难办。
“任宗,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掩盖你曾经做的事情吗?还是你认为你的帮手能够助你逃脱此次劫难呢?”
对方目光一闪,却仍是缄口不言。
“县衙办案从来不是凭感觉,本官之所以还愿意来你这里劝说,是因为可怜郭娘子,想要给你一个机会。你将真相如实道来,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否则等我们找全最后的证据,等到你的就只有死亡。三原县一案凭一个人很难做到,背后是不是还有人指使?”
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任宗,他终于决定开口。“难道会有人拒绝用珍贵的檀木修建一座佛堂吗?我根本就不需要帮手,只要我说这是来自岭南地区最珍贵的檀木,自然会有人替我实现这个计划,何况,还是我低价售卖的檀木。冯从简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估计心中还说我是蠢货呢。指使?说到底是你们太蠢,这么一件小事却用这么久才发现,如果不是鹤拓郡主的出现,想必现在的三原县已经是人间地狱了。你,还有陈藏器还能有机会站在这里审问我吗?”
孟允先是惊喜于他的开口,随后又惊讶于他对陈藏器的态度也如此恶劣,毕竟二人曾为忘年交,陈藏器还多次为任宗开脱,只是……
“所以你派人去刺杀榆宁郡主,因为她无意间破坏了你的计划。可是你出生在长安,和三原县的百姓无冤无仇,为何要对他们下此毒手?”
“孟县尉,你这么这么天真啊。无冤无仇就能相安无事,那你经手的案子为何还会有那么多无辜的受害者呢?其实我也不愿意对三原县下手,好歹那也是我忘年交管辖的县,可谁让它那么重要呢?”任宗嘲讽道:“你是清白出身,可以参加科举然后中了进士,最后成为万年县尉,想必是满腹经纶,天之骄子,如今还不是被我一个商人耍得团团转,是不是觉得很挫败?”
孟允摇头:“的确如你说言,但挫败是因为没有及早发现你的阴谋拯救百姓,而不是因为我输给你。世上总有比你强的人,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
“可你还有机会去见识强于你的人,而我呢?”任宗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悲凉,回忆道:“书院的先生曾经夸我聪明,说我记东西又快又准,不亚于名门子弟。我一直以此自勉,不敢松懈半分。青苍贵族子弟学习的课程我从未落下,甚至比他们学的还要多。但是,先生的夸奖背后总会跟着一句,可惜了。你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吗?”
任宗自问自答:“商人的后代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科举,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机会。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向别人笑脸相迎,即便踩到我头上也只能说小心脏了您的脚?就是因为我的出身,但大家不都是人嘛,谁又比谁高贵呢。你看,是勋贵人家的郎君,现在不是也会求到我面前吗。我就是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亲眼看看,卑贱如我也能掀起风浪。”
“你父母离世后,是郭家将你抚养长大,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没有考虑过他们吗?郭榆主动找到我们,就是为了留你一条命,她还在期待着你们的以后。”
“我们,还能有以后?”任宗冷笑道:“我们的以后都是她亲手毁掉的。若不是她多此一举,你们又有什么办法给我定罪啊?不过我也不怪她,说到底她早就不是之前的她了,我又怎么能要求一个陌生人对我有感情呢?”
“高山,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任宗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孟县尉,您想知道的太多了,这我可不能说。”
无论孟允如何劝说,对方都不再开口,他只好先离开了。
平康坊的一处宅邸中,三个人聚在一起谈论事情,其中一位正是被通缉的齐岳。
“任宗不能活着走出万年县衙。”齐岳冷静地传达了命令:“主君劝两位不要优柔寡断,好好执行命令,尤其是你,光雾使,不要以为顶着郭榆的身份你就真的是她了。任宗不过是我们的棋子,可不是你一起长大的心悦之人。”
“……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
“主君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而是实际行动。此事了结之后,你自己去他面前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另一位女子一直坐在旁边,听到这里她眉头紧蹙,问道:“出卖?光雾,你做了什么?”
“多亏你的好姐妹,若不是她主动坦白了任宗的所作所为,我们现在还不至于如此被动,任宗也不至于走到死路。”齐岳嘲讽道:“不过还算她有良心,没有把高山的事情说出去,尚有余地。所以我们把一切推到任宗身上即可。不知死活的人,还敢威胁我们。”
“可我听说,他们已经知道高山的事情了。”
齐岳冷冷瞥了光雾一眼,回道:“这还不是要多谢任宗。要不是他自作聪明让林钟加入我们,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好在林钟接触到的人不多,现在棘手的只有任宗一个。”
“余澄插手以后,我们行事不会方便。”
“那是你们该担心的事,光雾现在不是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吗?锦屏使,劝劝你的好姊妹,别让她再犯蠢了。”齐岳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锦屏看着郭榆,心情格外复杂。
“现在我们只能以这个身份见面了。余澄他们也不是完全信任我,一直派人盯着我。”
“你我两家明面上有生意间的往来,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见面。如今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以我的为人,不会避而不见,反而会登门拜访才是。”锦屏坐在她身边,缓缓道:“郭伯父远在千里之外,不能及时赶回来,现在你只能自己帮自己了。”
“我知道。我不是郭榆,对任宗的感情没有那么深,你和七曜还是不放心。”
锦屏无奈道:“你和冯从简姚懿和都不认识,尚且能怜悯,如今可是一起生活了五年的任宗,我们应该放心吗?”
“我……冯从简很照顾你我二人,我只是想让他留一个全尸。”
“他是没爻人,要什么全尸啊,一把火烧了才是正事。”锦屏质问道:“你的一时心软给高山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还因此赔进去央金一条命,这样你就满意了?”
郭榆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沉默。
“还有姚懿和的事情,我们只是为了拖住紫薇令的行动,所以留下了那么多的破绽。只要静心调查,不出三日就可以勘破,可这你也不愿意做。”
“锦屏,你我同为女子自然知道这世间对女子的严苛。对男子而言,这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对女子而言,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即便青苍出现过一位女帝,但我们的境况依旧没有变好。我没有要阻拦大家,只是不赞同用这样的方式而已。”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在帮她呢?”锦屏轻笑道:“郢王很有可能成为太子,如果姚娘子嫁给她,日后卷入宫中风波,难道是一件好事?她喜爱自由,说不定会感谢我们出手相助。”
郭榆并不赞同这种一意孤行的好心。“你断了她的进宫之路,却也为她带来了大麻烦。而且,你又怎么能确定她不愿入宫呢?”
“我说帮她你还真以为我是在帮她?我本来就是一个卑劣的人,你还指望我有善心?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加入高山以后,你还想要善良,别天真了。现在,我们都不是为自己活着,这一路鲜血淋漓,谁又容易呢?”锦屏继续道:“郭伯父虽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却从未苛待过你,还将你当作郭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应该不会自私到连累他吧?”
“未经主君同意我就贸然行动,的确是大错特错,我会想办法将高山和郭家撇清。此事本就与阿耶无关。”
“原来你还是这么幼稚!”锦屏觉得自己的伙伴实在是愚蠢。“高山秘密筹谋了许久,才想到这么一个漏洞较小的计划。但你现在却将事实一一道出,把所有人的心血付之一炬。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能成为光雾使。”
面对对方的质疑,郭榆又何尝明白呢,但是她并不后悔自己说出事实。“如果你亲自去过三原县,见到当时的惨状,一定不会无动于衷。冯从简和央金的死,我虽愧疚却不后悔,因为他们并不无辜。但是三原县的百姓不应该成为我们复仇的目标,我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罪孽。罪魁祸首还在永安宫坐着呢。”
锦屏强压怒意,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三原县的惨状比起当时的益州又如何呢?他们无辜,那当初的我们呢?我们就活该被人看不起,活该被人抛弃,活该被人欺辱吗?凭什么只有我们被困在那个雨夜走不出来,长安的百姓却能永久安宁?当时我就不该让你去三原县,否则也不会唤醒你那多余的同情心。”
“锦屏!你听我说了这么多竟然只是觉得不应该让我过去,而不是高山的命令有错?”这下轮到郭榆生气了:“说到底我们苦难额来源并非是如今的青苍帝造成的,但是斯人已逝,能成为我们报仇的对象就是李氏的血脉。我没有忘记主君的恩情,他救我性命,给我一个庇护所,所以我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剑。可是他谋划的事情太大,你我承受不来,我早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还给他,比起我手中的罪孽,自杀反倒便宜了我。”
“……”锦屏叹气道:“如果可以,谁又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呢?可是光雾,我们都回不去了。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那对于屠刀下无辜的生命而言才是真的荒谬。无论是当初的青苍帝,还是现在的高山,都只能朝着唯一的一条路不后悔的走下去。想要忏悔或是道歉,那都是我们死后该做的事情了。”
郭榆微微一笑:“你看,难怪我们会是朋友。”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这次应该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临别之际也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锦屏忽然抬手摘下自己的发簪递给她:“这是店铺新到的样式,还没有人见过,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多谢。”郭榆看着发簪上精美的曼珠沙华,笑道:“这倒是格外应景呢。”
锦屏没有笑,自从摘下发簪后她就无比悲伤。“我们相互扶持走过了最艰难黑暗的岁月,没想到竟在安逸之时分道扬镳了。”
“长安真的让我们安逸了吗?我们之间的缘分是多种因素造就的,也许在你我原本的人生中,我们从来都不会认识。”
锦屏擦干眼泪,点头道:“你说的对,或许我们本就该是陌生人,如今不过是让一切回到原点。”
“三原县和任宗一事会在我这里结束,是我能为主君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锦屏”郭榆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高山不会一直巍峨,你正值韶华,完全可以去过一种新生活。”
“我不是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孩子,一个天天想着阴谋诡计,手中有无数人命的人,如何能真正过悠闲的生活呢?你厌倦的却是我唯一可以依赖的生存之道。早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