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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绿衣使者 ...

  •   曾经堂皇富丽的杨宅如今只剩下郭榆一个人,她站在庭院中央,沉默着流泪。

      夕阳西下,成嘉陵终于得空赶来,她心事重重的推开门,就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

      “成娘子,你终于来了。”郭宅的管家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闪过一丝欣喜,忽然又想到如今的境况,敛了笑容。“昨晚县衙的人告知娘子这个噩耗,准许她归家三日,也是为了找到线索。谁知娘子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饮酒,老奴劝了好几次她也不听。”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酒坛从滚了出来,成嘉陵俯身捡起。“我知道了。王叔,你先回去,阿榆就交给我吧。”

      管家点头,一脸担忧的离开了。

      郭榆面色发红,抬起惺忪的眼睛,举起酒坛道:“你怎么过来了?要和我一起饮酒吗?”

      “郭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郭伯父泉下有知应该会很失望吧。郭家能成为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富商,是因为每一代人都埋头苦干,而不是整日酗酒!”

      “无所谓,少讲这些大道理,反正我又不是郭家人。”

      “你是!”成嘉陵将酒坛一摔:“郭伯父对你视如已出,还要将郭家的产业交到你手中,你就准备这样报答他?”

      郭榆愤怒道:“我还能怎样!我把郭榆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爱人不是真心,现在竟然连亲人也留不住,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吧。”

      “看来昨日我和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知道啊。”郭榆摇摇晃晃站起来:“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我们这样的人早就不应该奢望情感的存在了。可是,我不要想像你一样活得冷血。”

      成嘉陵冷笑了一声:“我冷血,你又有多善良呢?我劝你还是先清醒清醒,否则到时候见到别人再说出不该说的话。”

      “原来不是为了安慰,是警告。”郭榆狠狠推了她一下:“你走!我本以为你我之间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没想到……”

      “阿榆。”成嘉陵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知道县衙将你放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让你再见郭伯父一次,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你能为他们提供线索,好让伯父瞑目。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一切就来不及了。”

      恰好一阵风吹来,郭榆清醒了几分。“阿耶的尸体是在井里被发现的。我回来的时候家里只剩下王叔一人,你让我怎么找。”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成嘉陵提醒道:“我记得郭宅里不是只有你和郭伯父,郭伯母怎么也不见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在县衙,所以我托人去查探了一番。”成嘉陵宽慰道:“郭伯母的嫌疑很大,我不能说太多,不然等孟允询问起来你会很麻烦。阿榆,郭家家财万贯,背后有许多人虎视眈眈,你现在要做的是打起精神,好好守住家业。”

      困意袭来,成嘉陵把郭榆扶回房间才离开。

      第二日,郭榆顶着剧痛的脑袋起来见人。因为体谅她的心情,所以是孟允带着县衙的人来了郭宅,顺便再搜查一番。

      “我一直以为阿耶是坠井而亡,但是回家之后却发现阿娘不知为何也消失了。”

      “此事你不知晓很正常。”孟允道:“是杨氏最先发现了井里的尸体,昨日我们正在例行询问,稍后她就能回来了。现在说一说你知道的情况。”

      “孟县尉,我现在很糊涂。阿耶之前在外行商,我们的联系都是依靠书信,他在信中提到自己会在元日前后才会回来,不知为何竟突然出现在了长安。”

      孟允从属官手中接过信递给她:“这是三日前你阿耶送来的信,信上说他有急事要回长安处理,等到元日结束之后再走。我们本想着昨日交给你,谁知道晚了一步。”

      郭榆一字一句读下来,不解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急事值得他提前这么久赶回来。孟县尉,我想去一趟阿耶的书房。”

      “好,我们一起过去。”

      杨氏报官之后,郭宅里里外外被翻了个遍,结果一无所获。郭崇一有一只很喜欢的鹦鹉,就养在书房,郭榆偶尔也会喂它。众人准备离开书房,忽然听到架子上的鹦鹉开口道:“是杨氏和刘氏杀掉我家主人。”

      “什么?!”众人大惊,就听到鹦鹉又重复了一遍:“是杨氏和刘氏杀掉我家主人。”

      “立刻回去,我要再次审问杨氏。另外,这个刘氏……”

      “是邻居刘晨。”郭榆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后愤然起身:“我倒要去问一问杨氏,郭家哪里愧对于她,让她对阿耶痛下杀手!”

      孟允命人拦住她,安慰道:“郭娘子,此事是万年县应尽之责,我们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眼下还是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才是要紧。”

      郭崇一继妻杨氏趁着夫君外出之时和邻人刘氏秘密往来,发展出一段感情。因为马上就是郭榆的生辰,所以郭崇一特地提早赶回来想要为她庆生,谁知竟撞破了杨刘二人之事。杨刘二人私下曾合谋想要杀掉郭崇一,刚好郭崇一赶路太过疲惫,一时不察竟被推到了井底。当时正值深夜,家中没有任何人看到,唯有鹦鹉因为开窗目睹了一切。看着郭崇一渐渐没了生气,杨氏和刘氏又假意报官,让众人去寻找他的下落。当日孟允见到杨氏虽然身着素衣,但脸上却簿施胭脂,散发浓香,心中不禁生了疑团,所以以审问之名多留了几个时辰。杨氏本就心虚,听到刘晨的名字,二话不说就坦白了。

      “万年县将此事上报,陛下也知道了,夸赞鹦鹉有情有义,已经命人把它带回宫中,还赏了一个封号叫做‘绿衣使者’。”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破案的关键竟在鹦鹉身上。”姚以钦感慨道:“不过郭店主真是不走运,可惜了。”

      郑少虞拿着书卷走过来,担忧道:“冯从简才离世,郭崇一紧随其后,希望这只是巧合。罗浮又离开长安了?”

      “嗯。”崔成之点头:“罗家和郭家相交甚深,若是他在肯定要过去探望一番。”

      几人结伴准备回去休息,迎面遇到了段时晏。

      “段兄。这是要去哪里?”

      “诸位这是要回去了?”段时晏远远看到四人加快步伐朝这边走过来。“方才看书之时发现长安城有一艘黄灵木船,但是并不详细,所以我想去问一问博士。”

      崔成之忽然想起自己听到郭崇一为郭榆准备的生辰礼就是一艘黄灵木制成的画舫,如今还在扶水上停着。

      “一小块黄灵木足以解决寻常人家十几年的温饱,没想到竟然有人能用它打造出一艘画舫。”段时晏不解道:“如此铺张,难道就不怕引起他人的忌惮吗?”

      “区区黄灵木,对于长安的富豪来说还不值一提。”郑少虞道:“他们行事高调却不逾矩,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财力,毕竟长安谁不知道他们的本事。可若是青苍有难,他们也不会退缩,因此陛下对他们的行为也就轻轻放过了。”

      “进退得当,才是长久之道。”

      段时晏感慨道:“果然人间风景不同。从鹤拓再到长安,除了感受到青苍百姓的的热情,我还看到了遍地的悲哀。益州地区因为蝗灾的侵害,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虽然这并不是我造成的,但是看到之后还是心生不忍。而且,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我给予他们同情,可仅有同情他们是活不下去的。我给予他们钱财或是食物,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对百姓来说远远不够。”

      “益州地区的境况又何尝不是青苍的问题?可现在的我们不够成熟,没有经验,没有才学,没有钱财,难道仅凭一腔热血吗?”萧景安无奈道:“想要治理一个国家,需要大量的人、物以及岁月,或许是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我想我们能做的就是记住此刻的心情,然后不断成长。”

      “不错。无论是鹤拓还是青苍,正是因为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才有了如今的模样。”段时晏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远处的树木上:“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郑少虞笑道:“每一代人的界限虽然不清晰,但只要我认为这是属于我的时代,它就一定是!如果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那么这个国家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的国家成为史书上一笔带过的文字,即使它最后可能不会成为我想象中的样子,但起码我要去做。有生之年,或许可以得见。当然,如果没有也无妨。”

      “是啊,总要做了才是。”段时晏笑了笑:“既然诸位解答了我的疑惑,我也不用再去找博士了。多谢!”

      “举手之劳。”

      云岫带着玉器登门,被人请到了书房。

      “郭崇一?郡主已经知道此事了?”云岫回道:“郭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长安,根基深厚。不过郭崇一经常外出行商,属下对他了解不多,接触最多的还是他的女儿郭榆。我听说江娘子和她关系不错。”

      “嗯。知道这件事后阿绮一直想去看望郭榆,只是找不到机会。”

      云岫放下茶盏,缓缓道:“郭崇一马上就要下葬了,到时候江娘子作为友人登门正合适。”

      蒙元玖问道:“这青苍的葬礼我略有耳闻,不知长安有没有什么忌讳?”

      “即便是吊丧,来者也必须穿上对应的吊服,以此来表示自己对死者的尊重。”云岫久居长安,又常常和达官贵族打交道,对要遵守的礼仪了如指掌。“然后可以简单向亲属安慰几句就可以离开了。因为那个时候,她们肯定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和大家寒暄。”

      “我并不了解郭娘子,但是马上就是阖家团圆之时却遭遇变故,实在是可惜。正好阿绮早就按捺不住了,就让她去看望看望。”说完之后,蒙元玖正色道:“不过我初到长安不久就看到了几条人命丧生,而且多为富商,觉得很奇怪,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暗暗出手吧。”

      “您是说冯从简和郭崇一这两件事有关系?”

      蒙元玖思索片刻,谨慎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还不确定。任宗如今还在牢狱里关着,看来要等到葬礼结束之后才能知道真相了。”

      “唉,想起来郭娘子也是惨。事情接二连三发生,还都是至亲,她要如何承受呢。”云岫道:“我看她应该多去道观寺庙拜拜。”

      “又去寺庙,又去道观,到底是求佛还是求仙?”蒙元玖反问道:“怎么,如今连你也信这些了?”

      云岫虚心一笑:“我们经商之人嘛,总要寻求各方的庇护。这人间的神佛我们看得见,可以对症下药。寺庙道观里的神佛虽然看不见,但也不能落下。”

      “随你吧,反正你把鹤鸣经营的很好。”

      近日的长安城又刮起了凉风,正如郭家现在的气氛一样寒冷。郭崇一下葬后,郭榆仍旧没有走出悲伤,整日饮酒。

      成嘉陵在附近的酒楼找到了她,看着借酒消愁的朋友却不知如何开口。她斟酌许久,安慰道:“阿榆,事已至此,我和成家还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不需要了。”郭榆放下手中的酒杯,冷笑道:“成娘子若是再插手,不知道我郭家能留下几条命。”

      “阿榆,此事和我无关!”成嘉陵为自己辩解道:“郭伯父平易近人,我怎么会害他!杨氏包藏祸心,你一个住在家里的人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提前知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是将这样的罪名扣到我身上,还是太过分了吧!”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郭榆叹道:“我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好不容易有了家人却又一一失去,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我一直期待着自己十七岁的生辰,没想到果然令人难忘。”

      成嘉陵上前抱住她:“阿榆,你还有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就是你的家人,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杨氏已经认罪,接下来你应该振作起来。”

      郭榆两眼无神,越过成嘉陵望向街道——此刻热闹极了。外面皆是家人相伴闲逛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郭家的产业应该交给真正的郭家人,我还要去县衙和任宗做个了结。至于杨氏”她闭上眼流下一滴泪:“我同情她的遭遇。阿耶经常外出,独自一人守候在冰冷的宅院的确很难度过漫长的岁月,她完全可以直说。即便这个倾诉对象不是阿耶,也可以使我啊,为什么要联合他人杀害阿耶呢?同为女子,我不会落井下石,但是我无法原谅。我相信余县令和孟县尉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郭榆擦去眼泪,悲伤道:“这个老头子也是,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一直往外走,这下好了……”

      闻言,成嘉陵没有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了。

      “嘉陵,我该怎么办?从前我游刃有余,是因为我知道背后还有他的存在,所以我可以大胆的做事。但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郭榆哭泣道:“没有新奇的玩意儿,没有温暖的怀抱,从此以后,叫‘阿耶’也不会有人再回应我了。”

      “阿榆,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哭就哭出来,郭伯父肯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成嘉陵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只有让她发泄出来才能好受一些。

      人群来来往往,无论积累了何种矛盾,活着就能解决,但是郭榆永远也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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