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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纹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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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涣抬起头,看着烛时那纯粹耀眼的、如同阳光般毫无保留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算计,没有占有,只有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纯粹的快乐。这笑容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灼热。
第一次,苏涣的心湖深处,一个模糊的念头悄然浮现。
或许……自由,并非只有逃离?
他看着烛时,看着那几乎要照亮整个洞穴的笑容,冰封的心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
烛时那如同阳光般毫无保留的狂喜笑容,像一道强光,长久地灼烧在苏涣冰封的心湖上。留下,这个选择本身带来的震动,比任何逃离都更深刻地搅动着他的思绪。
他看着烛时因自己留下而变得格外柔和闪亮的鳞片光泽,看着他笨拙却加倍认真地处理食物、甚至开始学着控制火候不让肉烤焦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荒谬的平静感,混杂着更深的迷茫,悄然滋生。
烛时将这一切细微的接纳看在眼里。狂喜过后,赤练那句“喜欢是看他笑”和“尊重”的教导,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终于开始显现分量。
他开始笨拙地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强掳、捆绑、强迫喂食、粗暴标记……每一样,似乎都让宝贝离“笑”越来越远。
他需要做点什么。
不是送东西,而是……道歉?
这个词对烛时来说还很陌生,但他模糊地觉得,这或许就是“尊重”的开始。
几天后,烛时再次出现在了那处被称为“鬼见愁”的断魂崖下。这一次,他的目标依旧是那峭壁上跳动的火焰——焰心花。不是为了疗寒疾,而是为了……歉意。
攀爬依旧艰险,但他动作更加沉稳。避开上次受伤的教训,他凭借蛇族天生的敏捷和力量,在嶙峋的怪石和呼啸的山风中辗转腾挪。当那抹熟悉的、生机勃勃的橙红再次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时,烛时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即将要做的事。
他带着那朵完好无损、如同火焰般温暖的焰心花,回到洞穴。苏涣正坐在洞口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低头整理着几株晒干的草药,侧脸在透过叶隙的阳光下显得沉静专注。
烛时深吸一口气,走到苏涣面前。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塞过去,而是蹲下身,让自己高大的身影不至于带来压迫感。他将那朵火焰般的花,小心地递到苏涣低垂的视线前。
“苏涣…” 烛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生涩的认真,像是在背诵一段艰难的文字,却字字清晰,“以前…是我不好。”
苏涣整理草药的手指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
烛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努力组织着语言,银绿色的竖瞳紧紧盯着苏涣的侧脸,带着忐忑的期待:“不该捆你,不该咬你…”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强行塞过去的食物,“…不该硬塞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极大的勇气,才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声音低沉却带着笨拙的坦诚:“你…要是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他指了指洞外阳光明媚的雨林,“我陪着你。” 他挺直脊背,像是在做最庄重的承诺,银绿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不捆你,我保证。”
洞穴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苏涣的目光终于从那几株草药上抬起,落在了烛时递过来的焰心花上。那温暖跳跃的橙红色泽,在阳光下仿佛有生命般流淌。
他沉默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烛时眼中的期待快要被忐忑淹没时,苏涣缓缓伸出手。他的手指修长,带着长期采药留下的薄茧,极其小心地、避开了烛时的手指,轻轻接过了那朵温暖的火焰。
他没有看烛时的眼睛,只是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花瓣细腻的纹理上,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烛时耳中。
“花…挺好看的。”
第一次!明确的、正面的回应!不再是冰冷的拒绝或沉默!
烛时眼中的忐忑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燃!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银绿色的竖瞳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洞口!那纯粹耀眼的喜悦,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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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族内部的暗流从未停歇。
烛时在族会上力主严惩叛逆的血棘及其背后煽动者,并再次强硬宣告对苏涣的庇护,引来了保守派长老们更激烈的围攻和刁难。灰鳞长老倚老卖老,联合几个顽固派,用陈腐的族规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论调,将烛时驳斥得几乎孤立无援。
烛时虽凭借少主的身份和玄鳞隐隐的支持勉强压下了驱逐苏涣的声音,但过程憋屈而挫败。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权力并非万能,守护心爱之物需要的不止是力量,还有他尚且匮乏的智慧和族内的支持。巨大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凯旋归来的意气风发。
回到洞穴时,烛时一言不发。他默默走到洞穴最深处、光线最黯淡的角落,没有像往常一样化出半蛇形态盘踞在舒适的中央石台,而是直接蜷缩了下来。
银光无声流淌。高大健硕的人形身影在幽暗中迅速收缩、变化。
一条约莫手臂长短、通体覆盖着纯净银白色细小鳞片的小蛇,取代了烛时。
它将自己盘成一个紧密的圆环,小小的脑袋深深埋进盘绕的身体里,只露出一小截闪烁着黯淡光泽的尾巴尖。
那小小的、毫无防备的姿态,透出一种与平日强大霸道截然相反的、令人心碎的脆弱和委屈。
每一片细密的银鳞都仿佛失去了活力,灰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