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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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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秒,仿佛在仔细体味那份“暖”与“舒服”之间的细微差别,瓷安抱着热水袋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将脸颊也微微埋进柔软的绒毛里。
一个更轻的、几乎被围巾吸收的“嗯”声,闷闷地传了出来。
虽然轻微,却是一个指向自身的、关于感受的肯定回答。
午后,瓷安捧着温热的柚子蜜水,小口啜饮着。金黄的柚子果粒在澄澈的蜜水中沉浮,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带着阳光晒透果皮的味道。
他放下杯子,舌尖似乎回味着那纯粹的甘甜,一个清晰的音节自然流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甜…”
辞微放下手中修复古籍的特制镊子,看向他,脸上是温暖如同冬日暖阳的笑意:“嗯,” 他再次肯定,并丰富了感官的维度,“柚子蜜是甜的,” 他特意补充了嗅觉带来的愉悦,“还有柚子的清香,很好闻。”
这些零星的、如同寒夜星辰碎片般的言语表达,每一次都得到了辞微及时、准确、充满尊重与珍视的回应。辞微不仅复述或确认了瓷安的感受(“花黄好看”、“暖”、“甜”),更将它们置于具体的语境中(“跳舞兰很明亮”、“握着暖和”、“柚子蜜是甜的”),甚至加入了更细腻的感官描述(“明亮”、“舒服吗?”、“还有柚子的清香”)。
这种回应,远不止是语言上的互动,更是对瓷安内心世界每一次细微波动的看见、承认与郑重对待**。它建立了一个无比珍贵的积极表达反馈循环表达是被允许的,表达是被倾听的,表达是有回应的,表达是会被理解并丰富起来的。
这片由恐惧构筑的冰原上,终于有勇气凿开了缝隙,让真实感受的溪流,开始涓涓流淌,汇向更广阔的内心海域。
随着言语的嫩芽初绽,对自身身体界限的感知和掌控,也在辞微极其耐心的引导下,进行着小心翼翼却意义非凡的拓展。每一次尝试,都是一次对恐惧堡垒的温和叩击,是重建自我疆域的重要一步。
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公寓也染上了湿冷。
瓷安有些鼻塞,精神也恹恹的,脸颊带着不自然的微红。
辞微判断他可能有些低烧。他没有直接拿出体温计靠近,而是先取出了一个造型简洁流畅的电子耳温枪。他走到瓷安面前,保持着一个手臂长的安全距离,先将耳温枪对着自己的耳朵示范性地测了一下,仪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看,像这样,” 他清晰地解释,动作放慢,“放进耳朵,滴一声就好,很快,不疼。” 然后,他关掉耳温枪,递向瓷安,手臂伸直,确保对方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安全地接过去,“有点热?试试自己量量看?”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询问,带着鼓励和信任,没有一丝强迫或担忧的施压。
瓷安看着那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冷光的仪器,又看看辞微平静无波、只有温和鼓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犹豫和评估。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接过了耳温枪。他笨拙地模仿着辞微刚才的动作,摸索着将探头对准自己的耳道。
由于紧张和不熟练,他尝试了两三次才成功地将探头完全放入。“滴——” 声音清脆地响起,他立刻将耳温枪拿开,像完成了一项艰巨无比的任务,有些无措地看向辞微,等待着“判决”。
辞微没有立刻去拿耳温枪查看结果,而是先肯定了他克服恐惧完成的行为本身:“嗯,好了。” 然后才伸出手,瓷安迟疑地将还带着他体温的耳温枪递给他。
辞微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微热温度(37.8℃),语气平稳如常,没有流露出丝毫过度的担忧:“嗯,是有点热,没关系。多喝温水,好好休息一下就好。”
他将生病的焦虑感降到了最低,将“低热”定义为一件可以轻松应对的小事。
瓷安的头发长得有些遮住了眼睛,柔软的额发扫过睫毛。
辞微知道理发店嘈杂的环境、陌生的气味和陌生理发师的触碰对瓷安来说仍是巨大的挑战。
他提前联系了一位自己熟识多年、以手法极其轻柔、性格沉静如水著称的女理发师林姨,并极其详细地说明了情况,强调了安静、缓慢和减少直接对话的重要性。理发师上门那天,辞微提前轻声告知瓷安:“今天请林姨来,帮你把头发修短一点,好不好?就像…给窗台上的绿萝修剪一下过长的藤蔓,让它更精神,看得更清楚。”
他用了一个瓷安能理解、能产生共鸣的比喻。
理发在客厅光线最明亮、最开阔的角落进行。
辞微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几步外的单人沙发上,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始终温和地、带着无声支持地关注着整个过程。林姨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熟睡的小鸟,剪刀开合的声音都极其细微。
她几乎不说话,只在每一次使用剪刀或梳子前,用极低的声音、语速缓慢地告知:“剪这边了哦?” “梳一下,很快就好。”
瓷安的身体最初绷得很紧,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羊绒围巾,指节泛白。但在辞微无声的陪伴壁垒和林姨那令人安心的轻柔节奏下,他紧绷的肌肉如同冻土在春日下,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
当冰凉的剪刀偶尔轻触到后颈皮肤时,他的身体会瞬间僵硬,但林姨会立刻停顿,等待那阵紧绷过去,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