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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述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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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剪过程比预想的顺利，耗时也比寻常理发长了许多，但最终完成了。
结束后，林姨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好了，真清爽。” 然后便安静地收拾工具离开，像一阵微风拂过。瓷安有些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清爽的额发和裸露出来的、微凉的脖颈，那陌生的、毫无阻碍的触感让他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负担。
辞微走过来，没有触碰他，只是站在一步之外，微笑着说：“很精神，像窗台上刚修剪过的新绿萝藤，清清爽爽的。”
一个阳光和煦的春日下午，两人都在窗边各自忙碌。辞微挽起衬衫袖口，露出手腕和小臂，正全神贯注地用特制工具将一片薄如蝉翼的修复纸压实在古籍的破损处。
瓷安的目光，不知何时，长久地、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探究，落在了辞微左手腕内侧那道略显狰狞扭曲的旧疤痕上。
那疤痕像一条褪色的、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原本光洁的皮肤上，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辞微察觉到了那道专注而复杂的目光。
他没有遮掩，反而将手腕更自然地放在从窗户透进的明亮光线下，让那道疤痕无所遁形。
他的语气平和得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年代久远的故事：“这个疤？”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落在古籍上，声音低沉而稳定，“很多年前了，冬天。很冷。”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勾勒出场景，“护城河结冰了，看到一个小孩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省略了冰面碎裂的刺耳声、刺骨的河水和挣扎的呼救，重点放在了行动上，“我下去救他，”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当时的凶险和寒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被水下的石头划的。”
他看向瓷安，眼神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抚慰的力量，“早好了，不疼了。” 他再次强调结果，并指向一个圆满的结局，“那孩子后来很好，长大了。”
瓷安听得极其专注，眼神紧紧追随着辞微的叙述，仿佛在脑海中构建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
当辞微说到“被水下的石头划的”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也抿紧了。
故事讲完，室内陷入短暂的、只有阳光移动的安静。瓷安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道疤痕上，仿佛在重新评估它的意义。
然后，一件让辞微胸腔微震的事情发生了。瓷安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指带着明显的、抑制不住的颤抖，没有直接触碰辞微的皮肤，而是在距离那道疤痕几厘米的上方，极其轻柔地、如同描摹空气中无形的轮廓般，虚虚地抚过那道疤痕的走向。
他的指尖没有落下，但那专注而带着一丝……或许是怜惜？或许是理解的笨拙动作，却比任何真实的触碰都更直击辞微的心灵深处。
辞微没有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任由那带着巨大勇气和稚嫩理解的“虚抚”完成。
他镜片后的目光暖如春水，融化了一贯的沉静，嘴角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带着深深慰藉的弧度。他没有说谢谢，但那份被看见、被理解的暖意，已无需言表，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天气在回暖与微寒间反复。
辞微将那条米白色羊绒围巾，总是放在瓷安房间椅背或客厅沙发扶手的显眼位置，触手可及。
他不再提醒“天冷，戴上围巾”，而是将这个感知冷暖、寻求舒适的选择权完全交给了瓷安。
他敏锐地注意到，当瓷安需要去公寓门口那方小小的、仅容转身的廊厅短暂透气（这是他目前能接受的、最接近“外界”的安全空间）时，若感到一丝凉意，他会先走到椅背或沙发边，默默地拿起那条围巾，动作虽然还有些生疏，却非常认真地将它在脖子上围好，有时会笨拙地打个小结，将下巴也埋进柔软的羊绒里，然后才走向门口。
那是一种主动寻求温暖和保护的姿态，是对自身舒适感需求的明确表达和掌控。
信任的藤蔓在无声中坚韧地攀爬，瓷安不再仅仅是被动接受照顾的客体。
在辞微精心的引导和创造的机会下，他开始尝试伸出微弱的触角，参与到这个“家”的日常运转中，并在艰难却坚定的步伐中，触摸到了“自我”那模糊却真实的轮廓——那个名为“阮瓷安”的存在。
辞微的书架需要整理归类。
他抱着一摞书走到高大的书架前，目光扫过需要归位的那本深蓝色布面精装的《植物图志》，它放在书架偏高的第三层。
辞微没有自己去拿梯子或踮脚去够，而是转向坐在不远处地毯上描摹一幅兰花线稿的瓷安。“瓷安，” 他清晰地叫着名字，引起注意，然后用手指向一个非常明确的位置，“能帮我递一下那本蓝皮书吗？就在那里，第三层，从左边数第四本。”
他的指示精准无误，颜色、位置、数量都清晰明了，避免了任何模糊可能带来的焦虑。
瓷安顺着辞微的手指方向看去，目光迅速锁定了那本深蓝色的厚书。
他迟疑了几秒，放下铅笔，似乎在确认指令的可行性和评估自己能否完成。
然后，他站起身，动作有些缓慢但目标明确地走向书架。他需要微微踮起脚，有些费力地够到了那本厚重的书，小心地双手将它拿下来。
他抱着书，转身，隔着一步多的距离，将书递向辞微，手臂伸得直直的，依旧保持着那份根深蒂固的安全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