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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幸福 ...

  •   “瓷安,”辞微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晰,“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瓷安点点头:“阮瓷安。”

      “想知道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辞微问。

      瓷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抬起眼,目光专注地落在辞微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探寻。这是第一次,辞微主动提起那个被尘封的、黑暗的起点。

      辞微的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秋空,思绪回到了那个浑浊压抑的拍卖场后台。

      “那天,在后台,”他的声音平稳,如同叙述一段久远的往事,“很暗,气味很难闻。你缩在墙角,手上脚上都是锁链。” 他省略了那些更残酷的细节,“我让人解开锁链,给你换上干净衣服。就在锁链‘哐当’落地的时候,外面走廊的灯正好扫进来一点光,很短的一瞬。”

      辞微顿了顿,目光转回瓷安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温和,“那点光,落在你的脸上。你的脸很白,没有一点血色,像…像最上等的、却刚出窑就被磕碰了的白瓷,裂痕下面还是瓷胎,干干净净的。”

      瓷安静静地听着,呼吸放得很轻。

      “那一瞬间,我就想,”辞微的声音更轻了些,却字字清晰,“希望这个孩子,能像瓷器一样,即便有裂痕,也终能温润坚韧。更希望他…能平安,能安宁。所以,‘瓷安’。”

      他指了指书桌上瓷安写下的名字,“‘阮’是我的姓氏,从那天起,你就是阮家的孩子,阮瓷安。”

      书房里一片寂静。

      窗外的风声,远处模糊的车流声,都仿佛消失了。

      瓷安怔怔地看着辞微,又低头看向自己笔下那个写了无数遍的“安”字。

      原来这个承载着他所有渴望和努力的字,在他拥有这个名字的第一刻,就已经被赋予了最深的祈愿。

      过了许久,久到阳光在宣纸上的“安”字上移动了微小的距离。

      瓷安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里面不再是惊惧的水光,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如同被暖流冲刷过的澄澈。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张写着“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宣纸,动作极其郑重地,将它递给了辞微。

      辞微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虽然稚嫩却已有风骨的笔迹,又看向瓷安。

      瓷安的嘴角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是一个真正的、带着释然和崭新力量的微笑。他看着辞微,清晰地说道:

      “我是阮瓷安。”

      又是一年深秋,层林尽染。

      辞微位于顶层的复式公寓,落地窗依旧覆着薄纱,但纱帘被拉开了一半,窗外繁华的城市景象不再模糊,而是清晰地映照进来,成为一幅流动的、充满生机的背景画。

      窗台上的绿萝藤蔓垂落如瀑,紫叶酢浆草依旧开着星星点点的紫花。

      新换的是一束暖橙色的向日葵,迎着窗外的阳光,灿烂热烈。

      客厅里,辞微正和一位来访的老友——那位姓沈的美术老先生——品茶闲聊。沈老先生精神矍铄,谈兴正浓,话题围绕着瓷安送他的那幅绿萝画。

      “…那幅画啊,就挂在我画室的窗边,”沈老抿了口茶,赞道,“每次看都觉得心里安静。笔触是稚嫩,可那份安静生长的劲儿,真是难得!这孩子有灵性!”

      正说着,玄关传来开门声。瓷安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薄毛衣,外面套着卡其色的风衣,肩上背着一个画板包,身上带着户外清新的空气和淡淡的松节油气味。他的步伐稳定,眉宇间是沉静的安然。

      “沈老师好。”瓷安放下画板包,礼貌地问候,声音清晰沉稳。

      “哟,瓷安回来了!”沈老笑着招呼,“又去写生了?”

      “嗯,”瓷安点头,走到窗边,将画板包小心放下,“去了西郊的银杏林。”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窗台上的白瓷喷壶,给绿萝和酢浆草喷了点水。动作熟练而轻柔。

      辞微笑着看他做完这一切,问道:“画得如何?”

      瓷安脸上露出一丝浅淡却真实的愉悦:“光…很好。金黄的叶子…像…” 他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比喻,“像您以前说的…凝固的阳光。” 这个比喻,显然来自辞微曾经的朗读。

      “好!好一个‘凝固的阳光’!”沈老抚掌赞叹,“这感觉抓得准!下次带来给我瞧瞧?”

      “好。”瓷安应道,走到书桌旁,那里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芥子园画谱》,旁边是他未完成的工笔花卉习作。

      沈老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辞微送他到门口。

      关上门,辞微回到客厅。瓷安已经坐在书桌前,重新拿起了画笔,蘸上颜料,对着画谱,专注地勾勒一片花瓣的轮廓。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沉静的侧脸上,落在他握着画笔的、稳定的手上,落在他笔下那逐渐成形的、生机盎然的花瓣上。

      辞微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沈老的身影汇入街道的人流。

      他回身,目光落在瓷安身上,落在他笔下渐渐绽放的花朵上,落在那两盆生机勃勃的植物上,最后,落在书桌一角那个装着“阮瓷安”名字的素木框上。

      屋内一片宁静,只有画笔划过熟宣的细微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充满烟火气的城市之声交织在一起。恐惧的深渊早已被温暖的土壤填平,其上开满了名为“安宁”的花朵。悬崖已成沃土,滋养着生命应有的广阔与坚韧。

      他叫阮瓷安。

      岁岁平安,岁岁安宁。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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