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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番外 告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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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薄雪覆盖了城市，却未能侵入顶层公寓的暖意。
窗台上的绿萝藤蔓依旧苍翠，紫叶酢浆草在暖气氤氲中开着星星点点的紫色小花，像永不熄灭的微小火种。阮辞微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正对着一页虫蛀严重的《洛神赋》散页凝神。
灯光聚拢在他专注的眉眼和修长的手指上，空气中浮动着旧纸、墨锭和浆糊特有的沉静气息。
阮瓷安坐在几步外的小画案前。他面前铺开的不是惯常的习作，而是一张崭新的熟宣。
笔洗里的水清澈，颜料碟中的朱砂、藤黄、花青和石绿饱满鲜艳。
他握着笔，却久久未落，目光胶着在辞微被灯光勾勒出的侧影上——微蹙的眉心，挺直的鼻梁，下颌线流畅地延伸至微微滚动的喉结，还有那双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沉静力量的眼眸。
这个身影，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在恐惧深渊中投下的、模糊的安全坐标。
它是无数个晨昏的陪伴，是无声递来的温水，是讲解古籍时低沉的嗓音，是“阮瓷安”这个名字诞生时承载的厚重祈愿，更是他荒芜心田中生长出的、无法忽视也无法定义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带来隐秘的悸动与酸涩。
笔尖悬停太久，一滴饱满的藤黄颜料终于不堪重负，“嗒”地一声落在洁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小片刺目的金黄，如同他此刻无处安放的心跳。
瓷安猛地回神，懊恼地蹙眉，想补救，却不知从何下手。那点金黄突兀地占据着画面中心，像一声不合时宜的宣告。
“怎么了？” 辞微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断工作的询问，目光却温和地投向他面前的画纸，看到了那点碍眼的金黄。
瓷安下意识地想用袖子去遮，手伸到一半又顿住，耳尖微微泛红：“…画坏了。”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沮丧。
辞微放下手中的修复工具，起身走过来，停在画案旁一步远的位置——一个既亲近又尊重他空间的固定距离。他看了看那滴晕开的藤黄，并未评价画的好坏，只是问：“想画什么？”
瓷安张了张嘴，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被巨大的羞怯和不确定压了下去。
他垂下眼睫，盯着那点金黄，含糊道：“…没想好。”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尖冰凉。
辞微的目光在他低垂的眉眼和泛红的耳尖上停留片刻，没再追问。
他转身走向厨房，片刻后端来一杯温热的柚子蜜水，轻轻放在画案一角：“歇会儿。花店奶奶新送的蜜，很甜。”
清甜的柚子香在空气中散开，暂时驱散了画案前的凝滞。
瓷安捧起杯子，温热的杯壁暖着微凉的指尖。他小口啜饮着，熟悉的甜味滑过喉咙，却无法平息心底翻涌的浪潮。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安放这份日益汹涌却无法言说的情感。
此后的日子，辞微发现瓷安待在书房小画案前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不再临摹画谱，也不再写生窗外的风景，而是埋首于那张被藤黄“污染”的宣纸，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固执。
他调着极淡的墨色，一遍遍覆盖那点金黄，试图将它融入背景；他尝试用朱砂勾勒轮廓，又用花青晕染过渡。
每当辞微走近，想要看看进展，瓷安总会迅速用一张素纸或书本盖住画稿，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耳根的红晕也总是不请自来。
辞微心中了然，却从未点破。
他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在他画得太过投入忘记添水时，适时递上一杯温水；在他对着调色碟蹙眉时，不着痕迹地建议：“试试加点赭石调和？或许能压住那份跳脱。”
他的建议总是精准有效，如同他修复古籍时那般游刃有余。瓷安依言尝试，赭石的沉稳果然中和了藤黄的明艳，画面渐渐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岁末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覆盖了窗外的世界。
沈老先生带着几幅新得的古画摹本前来拜访，与辞微在书房品茗论画。瓷安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论笔法的枯润、气韵的流动，目光偶尔落在沈老带来的一幅工笔花鸟小品上——一只翠鸟栖息在覆雪的梅枝上，画面清冷幽寂，却又暗藏生机。
“这雪中翠鸟，最难画的是那份‘寂’中的‘活’气，”沈老指点着，“形易得，神难求。”
辞微颔首，目光掠过画中鸟羽细微的蓬松感：“点睛之笔在喙尖那点微光，和爪下积雪的松软。差之毫厘，意境全失。”
他们的对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
瓷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自己画案上那幅被反复修改、依旧盖着的画。那份想要捕捉、想要表达的冲动再次汹涌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想要画出的，不也是某种难以言说的“神”吗？
送走沈老，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暖黄的灯光和暖气营造出与世隔绝的宁静。辞微坐回书桌后，重新拿起镊子。
瓷安却破天荒地没有回到自己的画案前。他站在辞微的书桌旁，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呼吸比平时急促了些。书房里只剩下暖气低沉的嗡鸣和窗外落雪的簌簌声，衬得他的沉默格外突兀而紧张。
辞微停下动作，抬起头看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无声的询问：“瓷安？”
瓷安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身，快步走到自己的小画案前，没有像往常一样遮掩，而是直接揭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素纸。那幅被反复涂抹修改的画，终于完整地呈现在灯光下——
画中人正是阮辞微。
并非工笔的精细写实，而是融合了写意的笔触。
背景是大片大片被水色晕染开的、深沉而温柔的墨蓝，如同寂静的夜空或深海。
在这片沉静的底色上，辞微的侧影被暖黄的灯光勾勒出来，占据了画面的中心。
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捧着的古籍残页（那残页被画得极其模糊，只余一片暖黄的光晕），眉宇间是熟悉的沉静与专注。
光线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线上，也落在他握着古籍边缘、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微微垂下的眼睫，浓密而安静，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温柔的阴影，仿佛敛尽了所有的喧嚣与锋芒，只余下全然的投入与守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