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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道路千万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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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仔，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个朋友呢？”林震看到洞穴入口的陆洵，却没看到他身后有人，于是问。
陆洵抬起头，将冷恹的目光轻放到空荡的角落，沉稳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走了。”
“走了？你这朋友属风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震惊讶得额上的沟壑更深了。
陆洵只略点头没有应答，抬脚径直走向角落，坐到老李的身边。
老李身边没有人，他孤坐在角落伸着手取暖，看到陆洵过来也只是抬了下眼皮。
陆洵坐下后没有说话，他跟着伸手到篝火旁取暖，一直到身体彻底回暖了才慢悠悠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不是真正的老李。”
老李:“......”
老李一动不动，脸上也是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仿佛没听到陆洵的话。
“进山洞时我感受到的视线，是你吧。”陆洵没给老李思考的时间，直接斩钉截铁下结论。
老李:“......”
陆洵没在意老李的沉默，接着自己的猜测继续说:“你是什么时候跟老李掉包的?还是说，人间根本就没有老李这个人物，当火车驶入类人间，你就出现了。你不属于人间，你属于这里。”说到后面，陆洵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讥诮。
在陆洵看不到的视角里，老李沉寂如古井般的棕褐色眼珠有了细微的波动，而陆洵也停止了发声，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沉默的对峙进行了不知多久，就在老李决定要说点什么，嘴皮子微动的时候，陆洵又冷又懒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老李的目光阴沉了一瞬，估计是想破口大骂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陆洵又说:“我真正好奇的是，当初你们五个人为什么会被带去D区，而不是E区。据我所知，每个类人间的能量体区域都会有大批活人存在过的痕迹，这说明活人对于类人间并不是完全被抵触的存在，至少对你们来说有着某种作用。”
陆洵说到“你们”的时候，目光从眼尾处冷冷的落到老李身上。
“既然每个能量体区域都需要活人，那为什么不直接把你们带到E区能量体那里，而是大费周章骗到D区？”
老李:“......”
“我不认为是因为D区比E区更缺活人，这又不是市场进货，哪里缺了补哪里，如果缺人，类人间本身就可以向外拉人进来。”
“鉴于找能量体这件事一直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试着猜了下，把你们带去D区这件事应该也差不多性质。”陆洵把烘暖的手收了回来，自然地搭在弓起的膝盖上，“只要跟你们碰面，我必然会顺势问起另外五人的下落，这就为你们设计的下一个地点做好了铺垫。”
“......”老李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压根就没什么问题可问，也没打算诈他的话，他纯粹就是在玩他。
陆洵:“躲在背后写小剧本，好玩么？”
老李:“......”
陆洵:“幼稚么？”
老李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纡尊降贵地开了金口：“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说再多我也回答不了你。”
“像你这种奉命行事的人有很多么？”
“......哼，随你怎么想。”
陆洵在心里点了点头，那看来当初在B区酒店里感受到的那道来路不明的视线也是出自这些“奉命行事”的人。
“与其在我身上找疑点，不如多看看你妈。”老李的声音又轻又低，甚至没有火堆发出的噼啪声音大，“她为什么在这里？又是什么身份？这些你不好奇吗？”
“......”陆洵看了他几秒，说：“她跟这里是什么关系？”
老李突然笑了，火光照在脸上的皱纹上，像是带了一副布满黑线的面具。“你可以自己去问她啊。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让这山洞里的人从湘岭镇来到雾林雪原，就是她干的。”
陆洵：“......”
梅予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看了眼老李，对陆洵说：“小洵，你跟我出来一下。”
陆洵：“嗯。”
陆洵被梅予华带离山洞，继续往高海拔的地方去。白雾环绕在陆洵身上，就与上山时一样。
落地时，陆洵仿佛置身于冰川之下，一股与方才相比更为严寒难耐的冰冷气息笼罩全身，来势汹涌的罡风裹挟起天边的冰碴与雪沫横冲直撞，像是要把外来闯入者掀翻在地，逼生胆怯之意。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陆洵的呼吸已然感到困难，一呼一吸间像是踏过布满冰刺的荆棘，无情的利刃贯穿血肉而后抽离，任由血腥与窒息铺天盖地。
梅予华在狂风中眯了瞬眼睛，顶着张扬肆虐的朔风施法隔绝这一带空间，发光的银白从她脚底蔓延开来，一直伸向深处。周围的空气稳定下来后，她转头看向陆洵，这一看，不由得暗自心惊。
她上前一步，抓起衣袖压在他的鼻子下，皱眉道:“儿子，你流鼻血了。”
陆洵按下她的手，拿手腕抹掉残留的血迹，淡定回应道:“没事。”
“我们现在在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里，也是小刀山最高的山峰上。这里是极寒与极阴之地，普通人压根就无法在这待下一秒，而你仅仅只是流了点鼻血，已经很了不起了。”
陆洵擦拭干净鼻下的血污，闻言抬头观望起四下的环境，在他面前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隧道，身后便是万丈悬崖。梅予华拉着他的手往里走，严肃叮嘱道:“别靠悬崖这么近，待会风一来把你吹走，我都来不及捞你。”
陆洵:“......”
他任由母亲拽着他往里走，目光向下落到她纯白坠地的衣裳上，突然问:“妈，三里村传说中的雪妖，是您吗？”
梅予华脚步不停头也没回，略一颔首:“我记得山下有好几个村庄，但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我很少下山的，下山了也会做伪装，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对。”
“所以您可能不是雪妖？”
“嗯。”梅予华茫然地看向他，“你要找雪妖？”
“也不是......”
两人相继无言的走了一段路，直到能够看到尽头时梅予华才犹豫着开口：“刚刚那个人跟你说了什么？”
陆洵不意外她会问，如实告知说：“他说你跟这里有关系。”
见梅予华不说话，陆洵又问：“你认识他？”
“没见过，但猜得出他是什么人。”梅予华说：“他应该是冥君的人。”
“妈。”
陆洵停了下来，他看着梅予华转过来的身影，表情凝重道：“你也是那些人吗？”
“我......”梅予华的神情淡了下来，“不完全是。至少在你的事情上，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陆洵回头，眼前是一扇刻工精湛的石门，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予华吸了口气，慢慢回想道：“我刚来到冥界的时候，冥君就找上了我，他说过不了几年你会来到类人间，以活人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话我当时就信了，所以很慌张，他说如果我放心不下，他可以安□□进去，不过得要变成鬼怪。我想了想，好像也不错，鬼怪至少还能在必要时保护你呢，就答应了。”
陆洵一脸牙疼，“您，当时不犹豫一下？”
梅予华一脸平淡，“没犹豫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顾忌？”
陆洵深深叹了口气，这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是他妈没错了。
“所以，你就这么被他骗去当......”陆洵斟酌着措辞，最后放弃道：“唉算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小洵，虽然你觉得我这么做很疯狂，但我不傻，那个冥君也不傻。”梅予华认真地说：“他让我待在小刀山，守着这扇石门后的东西，为的是有朝一日通过我让你接触这门后的秘密，这是他明摆着的目的。但我猜他背地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保护好你。类人间对于活人来说有多么凶险我还是知道的，所以当初我才会答应他。他的这个目的，算是和我达成一致了。”
“所以呀，他也不算骗我，咱俩各取所需。我可以听从他的指令，直到你到来，我也可以选择完全站在他的对立面。”梅予华笑了笑，说：“而且啊，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陆洵：“......呵呵，我身上的伤可不这么认为。”
“什么？”石门前的机关转动发出刺耳的声响，梅予华没听清他的话，转身询问。
“没什么。”陆洵指了指她身后，“那俩神兽嘴张开了，是要干嘛？”
“哦，指纹认证。”
指纹认证......这先进的词汇是怎么跟这落后的地方搭上边的？陆洵腹诽了几句，就看梅予华将手依次放到门旁的两座石雕神兽嘴里，很快，神兽的眼睛发出金色光芒，门随之开启。
门一开，一股封闭不流通的空气迫不及待地向门外涌去，夹着尘土的气息。陆洵抬起手背抵在鼻尖，跟着梅予华走了进去。门内算不上宽阔，墙壁上挂了几盏铺满尘灰的老式油灯，人一进门，灯芯自燃，冒出幽蓝的火焰。
门内的中央有一个圆形台阶，台阶之上放置了一口棺材，款式和在D区尸坑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又是棺材......”陆洵在心里吐槽，突然注意到棺材身上，“嗯？怎么有字？”
只见通体黑色的棺材前头摆了几个夸张的白色花圈，正中间的棺板上刻着“欢迎”二字。
陆洵看着这个欠揍的“欢迎”，有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咳，这棺材据说能去到冥界，你去了就正中他们下怀了，所以我是不建议你去的。”梅予华迟疑了片刻，说：“而且，活人到冥界总归不好。”
陆洵不解：“既然不想我去，一开始就别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梅予华却说：“我只是不想你稀里糊涂的活下去，真相就在你眼前，选择权在你。”
陆洵的头低了下来，掩盖住暗淡下去的目光。梅予华还是不够了解他，不想他稀里糊涂的活着是她的想法，但他的心里真正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天面具人没能够带他走，如今他也不想去。
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冥界，他有了要去的理由。
“行吧。”陆洵拍了拍棺材板，“怎么去？”
梅予华说：“好像说，躺进去就可以了。”
于是陆洵掀开棺材板，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陆洵咬紧牙关，顶着额头上的青筋转过脸来看向梅予华:“需要躺多久才能去到那边?”
梅予华掩着口鼻巴眨着眼道:“嗯......应该很快?”
“......”陆洵脸都黑了，这棺材一股子霉臭味，死人躺进去都得诈尸。他重重叹了口气，认命般抬脚跨了进去。棺材板盖上前，陆洵停住了动作，他看向一言不发注视着他的母亲，想了想问:“妈，这么多年独守一座山的滋味不算好受，对你来说更是折磨，为什么还要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梅予华微愣，随即自嘲般笑道:“不知道，我以为我这个人这么自私，死了也会走得很轻松才对。但当我听到有关你的消息后才发现，原来我没我想的那么没心没肺，我还是放不下对你们的牵挂，尤其是你。魂魄若是执念太重是不能进轮回的，所以我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
陆洵微垂下眼眸，他记得，她生前最向往自由，哪怕后来查出了恶性脑瘤，配合治疗或许还有康复的可能性，她也毫不犹豫拒绝了住院，在所剩无几的生命里选择了无拘无束。怎么如今就愿意被禁锢在这一方山头呢？就因为他？不值得。
“小洵啊。”
“嗯？”
“对不起。”
“您和我说什么对不起？”陆洵莫名其妙地看着梅予华。只见梅予华只是摇了摇头，上前一把拥住陆洵，轻声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以什么身份都好。”
“......”陆洵只是轻轻叹气，他伸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说:“嗯，知道了。”
他的生命里有着太多的不寻常，不管是从小到大因自身体质的遭遇还是如今来到类人间，都仿佛在向他昭示着他的命运注定不太平。
可惜，他从不信命。
也许是某个遥远的夜里，少年面对恶意迫害的鬼魂第一次生起了反抗的心，又或许是在无数个下雨天里，总有人一次又一次接住他不断下沉的心。过去他没能让鬼魂拖入地狱，未来也不会轻易如命运所愿。他偏要持一身傲骨毅然踏遍所有顺境逆境，管他天皇老爷还是地狱鬼神，来了通通不管用，他只服自己做的决定。
因为过去在告诉他，道路千万条，看你选哪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