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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陈年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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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课程结束，凌夏和温霖、贺庆、余燕、孟桦一行人随着人流挤出教学楼。秋日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课堂带来的沉闷。
刚走到教学楼前的空地，还没商量好中午去哪解决午饭，旁边树荫下就晃出来几个隔壁班平时还算脸熟、但交集不多的男生，笑嘻嘻地围了上来，目光却大多落在凌夏身上，带着点好奇和打量。
“哟，凌夏，可以啊！”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率先开口，语气带着点调侃，“没想到你和江教授……”他挤眉弄眼，意思不言而喻。
另一个男生接话：“就是，藏得够深的！快说说，怎么把我们院的高岭之花拿下的？”
“江教授私下什么样？是不是还那么严肃？”
几个人七嘴八舌，半是好奇半是起哄，把凌夏围在中间。凌夏顿时有些窘迫，脸颊发烫，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面。他下意识地看向温霖他们求助。
温霖刚想开口帮腔解围，话还没出口，旁边突然插进来一个冷冰冰、带着不耐烦的声音：
“围这儿干嘛？挡路了。”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何易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身高腿长，站在那儿就自带一股压迫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那几个围观的男生，带着明显的驱赶意味。
那几个男生显然有点怵他，讪讪地笑了笑，说了句“开个玩笑嘛”，便悻悻地散开了。
何易轩看都没看他们，目光直接落在温霖身上，眉头微皱：“你，跟我过来。”
“啊？干嘛？”温霖一脸莫名其妙，还有点不情愿。
何易轩却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就把人从凌夏身边拽走了。动作干脆利落，甚至有点粗暴，但仔细看，他握住温霖手腕的力道似乎又控制着，不会真的弄疼他。
“哎！何易轩你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温霖挣扎的声音渐行渐远。
剩下的凌夏、贺庆、余燕、孟桦四人面面相觑，看着何易轩几乎是把温霖“拖”向远处小树林的背影，一时都没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几秒后，贺庆摸着下巴，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意味深长：“啧……何易轩这厮，动作够快的啊。”
余燕淡定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看来，F5又要减员一人了。”
孟桦言简意赅：“嗯，意料之中。”
凌夏看着温霖虽然嘴上嚷嚷着、但并没有真正激烈反抗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温霖的死对头，要变成“死对头”了。
经过这么一打岔，原本那点小尴尬也消散了。几人说说笑笑地决定去学校后门的美食街解决午饭。
下午没课，阳光又好，吃完饭后大家都不想立刻回宿舍或者回家，便漫无目的地在学校周边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享受着秋日午后难得的悠闲。
然而，这份悠闲在一个街角被打破了。
凌夏正听着贺庆手舞足蹈地讲笑话，目光随意扫过街对面，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住了。
街对面，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身形高瘦的男生正站在那里，目光冷冷地穿透来往的车流，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那是穆赫。
凌夏童年时最亲密的玩伴，也是他内心深处一道无法愈合的旧疤。
温霖他们也注意到了凌夏的异常和对面那个眼神不善的男生。贺庆收敛了笑容，小声问：“凌夏，那谁啊？认识？”
凌夏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抿了抿唇，目光没有从穆赫身上移开，低声对同伴们说：“嗯。一个……老朋友。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余燕和孟桦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不对劲。温霖皱起眉：“什么事啊？我们陪你？”
“不用。”凌夏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一点私事，很快就好。你们先回。”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朋友们虽然担心，但看他这样，也不好再坚持。贺庆拍了拍他的肩：“那行，有事随时电话。”
看着温霖他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凌夏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穿过马路，走向穆赫。
穆赫看着他走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像淬了冰，带着深刻的恨意和某种复杂的痛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拐进了旁边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
凌夏沉默地跟了上去。
小巷狭窄而阴暗，与外面喧闹的街道仿佛是兩個世界。墙壁斑驳，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尘埃的气息。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凌夏先开了口，声音干涩而艰难：“穆赫……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穆赫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 bitter。“好？”他抬手，指尖缓缓划过自己左边脸颊上那道从颧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的、略显狰狞的淡粉色疤痕，“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
凌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垂下眼睫，不敢去看那道疤，更不敢去看穆赫眼中的恨意。
“对不起……”这三个字苍白无力，但他除了这个，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那时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把玩具枪……”
“不是故意？”穆赫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一句不是故意就完了？凌夏，你知道因为这道疤，我后来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他猛地逼近一步，凌夏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因为激动而散发出的微微颤抖。
“他们叫我刀疤脸！怪物！没有人愿意跟我玩！整个小学到初中，我他妈的每天都在被嘲笑！被欺负！被孤立！”穆赫的眼睛红了，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就因为你那时候失手打出来的那颗塑料子弹！就因为你！”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凌夏的心上。他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穆赫后来过得不好，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没想到这么严重。无尽的愧疚和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对不起……穆赫……真的对不起……”他重复着，声音哽咽，“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我对不起你……”
他抬起头，眼眶泛红，看着眼前这个被童年意外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的旧友，心如刀绞。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你打我吧。”
穆赫愣住了。
凌夏看着他，眼神里是纯粹的愧疚和认命：“是我欠你的。你想怎么出气都行，我绝不还手。”
穆赫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恨意、痛苦、还有一丝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忽然，他猛地一拳砸了过来！
拳头重重地落在凌夏的小腹上。
“呃！”凌夏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立刻冒了出来。但他咬着牙，硬是没喊出声，也没躲闪。
“这一拳！是为了那些年被嘲笑的我！”穆赫低吼着，又是一拳落下。
凌夏疼得蜷缩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这一拳！是为了我爸妈每天看着我哭！” “这一拳！是为了我再也不敢照镜子！” “这一拳！是为了我失去的所有朋友！”
穆赫像是疯了一样，一拳又一拳，不是打在脸上，而是密集地落在凌夏柔软的小腹和腰侧，发泄着积压了多年的痛苦和怨恨。他一边打，一边声音嘶哑地控诉着。
凌夏始终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用手去挡。他死死咬着下唇，承受着每一记落下的拳头，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痉挛，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剧烈的疼痛从小腹蔓延开，但他心里的负罪感，却似乎因为这疼痛而减轻了一丝丝。
打着打着，穆赫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拳头变得无力，最终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他哭了。
这个从小被嘲笑被欺负都没掉过眼泪的少年，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靠在另一面墙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泪水混着汗水滑过那道疤痕，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迷茫，“我们明明……明明是最好的朋友……”
看着他哭，凌夏的眼泪也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他却挣扎着站直身体，踉跄着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抱住了颤抖不已的穆赫。
穆赫身体一僵，似乎想推开他，但最终却没有动。
“对不起……穆赫……”凌夏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他紧紧抱着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冰冷的过去，“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被欺负是什么滋味……”
穆赫在他怀里猛地一颤。
凌夏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料，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像是在对穆赫说，也像是在对那个曾经无助的自己说：“我初中也被人欺负……很厉害……他叫高蔚……他抢我的钱……把我关在厕所里……撕我的作业……没有人帮我……我也很害怕……每天都想逃走……”
他感觉到穆赫的身体渐渐不再那么僵硬。
“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穆赫，我错了就是错了，我对不起你，这辈子都欠你的……”凌夏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真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明白那种感觉，孤立无援……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你……”
小巷里，只剩下两个年轻人压抑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诉说。
阳光艰难地挤进狭窄的巷道，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人脸上交错的泪痕和那些经年的伤痕——一道在脸上，无数道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
穆赫缓缓推开了凌夏，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眼睛红肿，但情绪似乎平静了许多。他看着凌夏苍白痛苦的脸，看着他还下意识捂着腹部的动作，眼神复杂。
“……高蔚？”他哑声问。
凌夏点了点头，眼圈依旧红着。
穆赫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骂了句脏话，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郁气都吐出来。
“……算了。”他最终说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尖锐的恨意，“你走吧。”
凌夏看着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走吧。”穆赫打断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疲惫，“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凌夏站在原地，看着穆赫孤寂的背影，心脏依旧一抽一抽地疼。他知道，有些伤痕无法轻易抹平，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
他捂着依旧作痛的小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这条阴暗的小巷。
当他重新站在秋日明亮的阳光下，恍惚间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身后的阴影里，藏着他沉重的过去和一份刚刚被重新撕开却又似乎开始缓慢愈合的旧日情谊。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有好几条来自温霖和贺庆的未读消息，问他怎么样了。还有一条，是江遇的。
【几点回来？晚上想吃什么？】
看着那条简单的消息，想象着江遇此刻可能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或许看着书，或许处理着工作，等着他回家。凌夏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渴望和委屈。
他需要那个怀抱。需要那份独一无二的、能包容他所有伤痛和过去的温暖。
他忍着腹部的隐痛，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打字回复：
【现在就回来。】
【什么都不想吃。】
【只想抱抱你。】
他收起手机，抬起头，迎着阳光，朝着那个被称为“家”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身后的阴影渐渐被抛远，而前方，有光，有暖，有等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