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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后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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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一条鬼魅般的黑影,借着浓烟的掩护,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守卫短暂露出的空隙,闪身没入了珍玉阁半开的铁门。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当混乱稍稍平息,带队的侍卫统领惊魂未定地率人撞开珍玉阁最后一道铁门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两名守库侍卫倒在血泊中。
其中一人的皮被剥至肩胛,露出下方鲜红颤抖的肌肉和惨白的肩胛骨,剥皮的手法异常生涩,刀口歪斜撕裂,远不如张万霖案的干净利落,仿佛行凶者在极度的混乱与仓促中施为。
另一名侍卫被扭断了脖子,双目圆瞪,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冰冷的地面上,用尚未凝固的鲜血涂抹着五个狰狞扭曲的大字:
“秦氏骨,朱家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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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入养心殿时,天边已泛起蟹壳青。
朱周茂只披了件玄色常服,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盯着跪在阶下、风尘仆仆的秦岚,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猜忌。
“秦岚!”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好一出苦肉计!自导自演,先窃玉璜,再留血字!你当朕是瞎子,还是傻子?!” 龙案被拍得震响,案上那本摊开的《洗冤录》猛地跳起又落下。
秦岚跪得笔直,肩头落着未化的雪屑。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惶恐,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疲惫。“陛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异常清晰,“贼人剥皮手法粗陋迟疑,多处切口反复拖拽,与张万霖案中精准沿经络剥离的手法判若云泥。”
“此其一。”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小心展开,里面是一小撮暗红色的粉末。“此乃凶案现场留字的朱砂。色泽暗沉,颗粒粗糙,带有明显的土腥气,是京郊小窑所产的下等货色。”
他抬眼,目光如炬,直刺向朱周茂,“陛下可知,宫廷画师苏墨卿作画,所用朱砂必是辰州所贡,色如鸡冠,细若凝脂,其价堪比黄金。此等劣砂,岂能入他之手?此其二。”
朱周茂眼中翻腾的怒火微微一滞。秦岚的陈述清晰、冷静,带着仵作特有的、令人无法反驳的实证力量。
“臣斗胆,”秦岚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请陛下下旨,彻查今夜内务府所有人员出入记录,尤其是大火前后!贼人纵火只为调虎离山,仓促作案,必留痕迹!更需查清,是何人,在何时,以何种理由,动过珍玉阁的轮值名册!”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朱周茂耳边。能准确知晓轮值漏洞,并制造混乱引开守卫的,绝非普通外贼!
殿内死寂,只有更漏滴答。朱周茂的目光死死锁在秦岚脸上,那琥珀色的眼眸坦荡、疲惫,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火焰——为求真相,不惧龙颜震怒。
那眼神,让朱周茂心头某处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想起停尸房里,秦岚俯身验尸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精准接住玉佩的右手,也想起他袖中那古怪的疤痕。
许久,久到殿角的烛火都爆了一下灯花。
朱周茂猛地一拂袖:“来人!备马!朕要亲往内务府!” 他大步走下丹陛,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寒风,在掠过秦岚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地抛下一句:“你也跟上。朕倒要看看,这深宫禁苑里,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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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内务府的宫道漫长而寂静。
雪已停,清冷的月光洒在覆雪的琉璃瓦和朱红宫墙上,反射出幽冷的光。朱周茂只带了四名最心腹的御前侍卫,马蹄包裹了厚厚的棉布,踏在积雪上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秦岚沉默地跟随在御马侧后,落后半个马身。寒风卷起他破旧官袍的下摆,猎猎作响。两人之间隔着冰冷的空气和更深沉的心事,一路无话。
行至靠近内务府库区的一段狭窄夹道,两侧宫墙高耸,月光被遮挡,只余一片浓重的阴影。
死寂之中,唯有马蹄踏雪的闷响。
就在此刻!
“咻——!”
凄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左侧高墙顶端撕裂夜空!一道乌光快如闪电,直取朱周茂后心!是弩箭!强弩!
电光石火间,朱周茂甚至来不及回头!他身侧的侍卫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一道黑影猛地从旁侧扑来!
是秦岚!
他几乎是从马背上横撞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将朱周茂撞离马鞍!两人狼狈地滚落在冰冷的雪地里。
“噗!”
利刃穿透皮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那支淬了幽蓝暗光的弩箭,狠狠扎进了秦岚挡出的右臂!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踉跄两步,重重撞在冰冷的宫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迅速染红了半幅衣袖,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护驾!有刺客!”侍卫的怒吼声和拔刀声响成一片。
高墙之上,黑影一闪即逝,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
朱周茂被侍卫扶起,龙袍沾满雪泥,发髻散乱,显得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如纸的秦岚,以及他手臂上那支兀自颤动的毒箭!鲜血正顺着箭杆汩汩涌出。
那一刻,年轻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震惊?后怕?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他推开搀扶的侍卫,几步抢到秦岚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