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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踪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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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额上冷汗涔涔,牙关紧咬,却猛地抬手阻止了要替他查看伤势的侍卫。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极其迅速地在自己右臂伤口上方几处穴位用力点下,血流之势竟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动作之精准熟练,显然对处理创伤有着可怕的经验。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瞳孔因剧痛而收缩,眼神却锐利依旧,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冷意,看向朱周茂:
“陛下不必忧心试探。臣惜命,”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目光却死死锁住朱周茂,“更惜秦家…百年清名!”
雪夜宫墙之下,寒光映着血痕。朱周茂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的罪臣之子,看着他臂上那支几乎致命的毒箭,再听着他那句“惜秦家百年清名”,心头如同被巨石狠狠撞击。
他沉默着。死寂重新笼罩了狭窄的夹道,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两人身上。
时间仿佛凝滞。
终于,朱周茂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若你能替朕揪出这连环剥皮案的幕后真凶…揪出这搅乱宫闱、图谋不轨的元凶…”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攫住秦岚染血的苍白面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朕允你,查阅当年秦啸案的全部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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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偏殿,临时充作御医诊室。
浓重的血腥气和金疮药苦涩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御医小心翼翼剪开秦岚右臂的衣袖,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箭镞已被拔出,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深洞,周围皮肉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御医仔细清理上药,动作放得极轻。
朱周茂站在几步外,玄色常服下摆沾着秦岚的血和地上的雪泥,显得格外刺目。
他背对着床榻,望着窗外尚未褪尽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冰冷的蟠龙玉佩。
方才宫道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秦岚扑出时决绝的身影,中箭后强忍痛楚的眼神,还有那句冰冷的“惜秦家百年清名”,反复在他脑中冲撞。
“陛下,”秦岚因失血和药力而显得虚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贼人用的是三棱透甲弩箭,箭头淬毒。此弩非军中制式,倒像是…江湖上‘影阁’的惯用手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凝聚力气,“箭杆尾部,刻有一个极小的…蛇形印记。”
朱周茂猛地转身。蛇形印记!他脑中瞬间闪过不久前暗卫关于靖王朱衍的一份密报——靖王封地毗邻南疆,府中曾秘密招募过一批擅使奇门兵刃的南疆死士,其中便有精于毒弩者,其标记正是盘蛇!
“毒已清,伤口深及骨,幸而未伤及筋脉。需静养月余,切忌用力。”御医包扎完毕,恭敬回禀,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朱周茂挥退御医,殿内只剩两人。
他走到榻边,看着秦岚因失血而毫无血色的脸,目光最终落在他裹着厚厚纱布的右臂上。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那伤口,指尖却在半空中顿住,最终只是拿起旁边托盘上那枚染血的蛇纹箭镞。
“蛇纹…南疆…”朱周茂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看来朕这位好皇叔,手伸得比朕想的还要长。”
秦岚靠在引枕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脆弱又倔强。“陛下既允臣查卷宗,臣斗胆,请先查阅内务府库房近三月所有人员、物资进出记录,尤其是…涉及珍玉阁轮值调动的签批文书。”
“允。”朱周茂没有犹豫。他看着秦岚疲惫的侧脸,破天荒地放缓了语气,“你…安心养伤。卷宗之事,朕自会安排人送来。”
他转身欲走,行至门口,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秦岚,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自己的了。给朕好好留着。”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秦岚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映着烛火跳动的光。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抚过右臂厚厚的纱布,指尖触到下方坚硬的骨骼轮廓,那里曾挡下致命的一箭。
窗外,天光微熹,将窗棂的格子投在地上,也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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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库房深处,专管档册的签押房内,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数十本厚重的《内务府出入签批录》堆积在长条案上,如同沉默的证人。
秦岚裹着右臂的伤,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隼,左手翻阅书页的速度快得惊人。
朱周茂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却始终落在秦岚专注的侧脸和他略显笨拙的翻页动作上——那只左手,除了翻书,似乎刻意避免着任何精细的操作。
时间在翻页的沙沙声中流逝。窗外,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
“找到了。”秦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他的指尖点在一行墨迹清晰的记录上:“腊月初九申时三刻,珍玉阁轮值侍卫刘彪、王五,因病告假。”
“调换文书签批人——”他抬起头,看向朱周茂,“李德全。”
朱周茂的指节瞬间停住,敲击声戛然而止。
李德全!先帝留下的老奴,他身边最“忠心”的贴身大太监!
“理由?”朱周茂的声音冷得像冰。
“调换文书上只写‘奉上命,另有差遣’。”秦岚将签批录推到朱周茂面前,指尖点在李德全那圆熟流畅的签名上,“而顶替刘彪、王五入值珍玉阁的两人,”他翻到后面的人员名册,“是李德全的两个干儿子,李福、李禄。此二人,在昨夜大火后,已‘畏罪潜逃’,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