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陈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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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陈数邮件后的第十八个小时。
卫锋单手紧攥着车窗上方的扶手，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艰难地与刑关沟通，“嗯，东西我都拿到了。这边还得转一趟车，等到地方再和你联系。”
他挂断电话，把车窗摇下一条缝。现在的天还有些凉，混杂着泥土气息的冷风拂面，总算让他好受一些。
卫锋原本是没有晕车的毛病的，奈何这山地上的路属实难走，何况这已经是他在这条路上颠簸的第六个小时了。
开车的师傅不时从后视镜瞥他一眼，似乎担心他真的会吐在车上，有意无意地敲着那醒目的标识牌——“吐车上二百”。
按理说刑关给他准备的东西里应该有晕车药，但他实在不想现在从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包里把它找出来。
刚下飞机时他看着托运过来的行李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随着他的行进路线，行李居然也在成倍似的增长，让他不由得对刑关升起一分敬意。
他几乎没在拿行李这件事上花时间，所有东西都是紧挨着车站或是提前送到车上的。最夸张的是在市区堵车的时候，和他并排的车上直接传过来一越野包，像不法分子接头似的。
他想不明白刑关是怎么安排到这种程度的，甚至从头到尾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自昨天收到邮件到现在为止，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超一个高中生的阅历，甚至比自己这个社会人员的经验还要丰富。
他所说的内部渠道，能靠谱到这种地步？
要是真有这么靠谱，还是合法的么？
再加上这一次，刑关依旧没有和他同行。
再一再二再三，即使每次都有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但也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注意。
他不得不考虑最坏的可能，但好歹能上飞机，总不至于是逃犯。
希望只是“黑户”这种程度的问题。
卫锋甩甩头，抛开不合时宜的想法，又把车窗降下一截。昨夜刚下过雨，车走着费劲，空气倒是清新。
连天的草树沙石在车窗外飞速远去，心底的焦躁却无法一同消散。即使他已经尽力转移注意，却仍然忍不住地担忧。
陈数没有回信。
临行前他和刑关在电话里讨论过，最大的可能还是人身自由受限，但找不到什么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绑票么，陈数家庭条件一般，再婚家庭带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看着也不像有钱人。何况这里地界偏僻，哪有绑匪想不开会在这绑人。
再说陈数也不是个会被轻易挟持的人，更别提根本没有挟持他的理由。一个没钱没势的支教老师，绑他图什么呢？
但除此以外，实在找不到陈数必须用定时邮件联系自己的原因，他绝不是那种会把自己搞丢在山里的人。
那家伙很有主意，高中那会没少撺掇他干一些与校规校纪截然相反的事。要不是自己大多数时间里懒得陪他折腾，大哥怕不是要三天来一趟学校。
在高考结束后陈数和家里大吵一架，几乎断了联系。这是个二十块都没有就敢只身上火车的人，等到新泽以后才嬉皮笑脸地跟自己打电话借钱。
再后来他和家里的关系也一直僵着，只偶尔和他哥通电话报个平安。
以他俩的关系，他没见过就表示这当哥也只是面上说得过去，不然陈数也不至于在大学期间还要问他借钱。
不过那家伙毕业一年就把欠的钱还清了，大部分都变成了他纹身店的房租和软装。
再然后就是听说他打算去边区支教，明明连实地考察都没去过，就下了这么莽撞的决定。
就真的这么远赴西南。
卫锋捏着眉心，由衷地懊悔自己没多看几部刑侦剧。现在好了，人在挨着边境线的深山里，唯一的线索是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变、指向哪里的坐标，而事情的起因经过一概不知。
在吉普车又转过一个弯后，司机师傅可能实在闷得难受，操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与他搭话，大意是问他这个时间去那边干什么。
卫锋敷衍地应着，司机的话他听不太明白，有心打听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只说那边以前一直过的不大好，近两年说是发现了什么山货，才慢慢起来一些。
好不容易捱到下车，他跟司机道了谢，把后座上的行李挨个拎下来，忍着想吐的冲动给刑关拨去电话。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电话没有接通，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内。
卫锋啧了一声，一时想不明白。虽然从市区到这里的位置越来越偏，但这路上也没哪个地方到了连信号都没有的程度，刑关走的是他的内部渠道？
转眼又是六七个小时过去，他总算到了所谓的“苈山镇”。说是镇，看起来也不过几百户，连个像样的旅馆都没有。
在此期间，刑关的电话一直没通过，他只好按照先前说好的那样，先在镇上唯一一家招待所住下。
他得在这儿等刑关汇合，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先去趟镇上的学校。
陈数到底是在职教师，保守起见也已经失联四十八小时，不可能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打听了几次才找到学校，看门大爷裹着军绿色的棉衣，与他拉扯数个回合，才勉强同意放人进去。
学校是二层建的土楼，整个教师办公室也就一间，挤在一楼边上。
出乎意料的是，陈数任职的学校并不是这里。
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放下手中的教案，冲他摆摆手：“啷个不在这里的哟，你上别的镇上找找看嘛。”
她一面小心地收好教案、提起个碎花布包准备下班，一面絮叨着：“你都是第二个来找他的咯，说了这娃不是我们镇上的哩。走走走，莫要耽误我回家给孙女做饭撒。”
还有其他人来找过陈数？
卫锋心中一动，好说歹说才从老太太口中抠出一点模糊的信息。她眼睛不大好，只说也是个男的，年纪看上去和卫锋差不多。
在她老人家的概念里，“差不多”大概涵盖了所有十六岁到三十岁的青年男性，这条线索几乎毫无价值。
不得已，他只能先行离开，毕竟小老太太的戒尺已经拿在手上了。
等他走出校门，周围的天色也已彻底暗下，镇上只零星地亮着几盏电灯。
在看门大爷挂锁前，他又拉着对方打听周边的其他村落、到这的距离大概有多少。
这一问才知道，他几小时前转车的地方就是附近最大的镇子，平日里有什么需求都会上那去。
而其余几个村子的规模和苈山镇大差不差，最近的也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
卫锋不抱希望地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有在那个方向上的吗？”
大爷低着头，好半天才模模糊糊地回答，说好像是有个外族外姓的在那边，不过现在可能也都迁到别处去了，毕竟山里实在不方便。
找其他人打听恐怕也得不到更多消息，这一趟下来原有的问题不仅没解决，还新添了一个。
为什么要把陈数从别的地方带到这儿来？
卫锋身心俱疲地回到招待所，刚在床上躺下，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他把门栓拉开，只见刑关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一股冷气站在门口，寒意扑面而来。
“你进山了？”卫锋皱着眉，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这么说来刑关果然比自己到的早，在学校里打听陈数的大概也是他。
“嗯”刑关应了一声，边进门边脱衣服，同时把上面沾到的沙土拍掉，“事情可能比我想的要复杂些。”
卫锋把门关上，从包里翻出水递给他，“怎么说？”
刑关拧开喝了两口又盖上，呼出一口气道，“在西南方向上有个小村子，和邮件里给的位置差不多能对上。但朝那走的后半截路已经完全荒废，现在还有没有人住在那，不好说。”
招待所只有一张床，卫锋往里靠靠，拍拍自己身旁空出的位置：“等明天进山的时候再说吧，先好好休息。”
后半截路如果真的已经荒废，那途中有的是时间逐一确认。
有个村子在那个方向总比原始的深山老林好，陈数平安无事的概率也更大一些。
一夜无话。
刑关的睡姿很好，几乎没有翻身，不多时身侧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卫锋接连折腾了一天，生理上虽然已经足够疲惫，但心下压着的事没解决，总归有些难眠。
而且本以为已经解决的问题，又延伸出新的疑点。
他望向刑关的后背，越来越想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才愿意一次次扯进他的事里来？
要说想要搭档，万向通达或是滴滴异常系统里有的是执行者，那个编号不都上十万了么？
再加上先前在云岭的发生那件事，足以让他确信刑关要找的不是搭档，而是“卫锋”这个人。
可是为什么？难不成是一见钟情？
这个说法站不住脚，不是他会选择自己的理由。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世上不存在凭空产生的感情。
但为什么他对此毫无印象，失忆这种烂梗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怎么想都没有答案，卫锋一直拖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等身后渐渐没了动作，刑关才长长舒一口气。
他仰面躺着，心下有些无奈。
下次还是别这样了，等天明后就悄悄把放在隔壁房间的行李搬过来吧。
……
“我说——”卫锋凑近刑关耳侧，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盖过拖拉机的轰鸣，“一定要坐这个赶路吗？！”
“没办法”刑关拽着胸前的背包带，也是几乎用喊的在对方耳边吼道：“这边路不好走！”
卫锋不知道的是，再过六个小时，他会无比怀念坐在拖拉机上赶路的时光。
“呼……”卫锋抹了下额上的汗，费劲地跟在刑关身后，几乎已经无力说话。
从拖拉机上下来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他就这样负重走了三个小时。
刑关虽然带的东西比他少，但要在前面开路，想来也不比他轻松。
只是刑关的动作却总有些违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熟悉，好像以前也见过。
走在前面的刑关突然站定，卫锋也就撑着膝盖趁机休息。直到对方忽然抛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那个朋友，算是个聪明人吗？”
虽然不明白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卫锋还是中肯地回答道，“当然。”
“那就好。”刑关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回头看他，“这次我要一个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陈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