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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灰沙集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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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晏离那点算不上高明但足够实用的野外生存技巧，以及沈凝强韧到非人的意志力，两人在阴冷的谷底熬过了艰难的一夜。天蒙蒙亮，晨光艰难地挤进狭窄的谷口时，晏离找到了一条被藤蔓半掩的、极其隐蔽的兽径。
“走了，死沉。”晏离拍了拍还在闭目调息的沈凝，“再待下去，追兵没来，咱俩先被冻成冰棍或者被自己做的饭毒死了。”
沈凝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未退，但眼神比昨夜清明了一些。他沉默地点点头，撑着寒潭枪，艰难地站起身。每动一下，伤口都传来尖锐的刺痛，但他只是微微蹙眉，一声不吭。
离开绝谷的路并不好走。兽径崎岖湿滑，荆棘丛生。晏离在前面开路，用一把从布包里摸出来的、刃口有些磨损的小刀砍断拦路的藤蔓。沈凝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脸色比在谷底时更加苍白，嘴唇干裂得起了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全靠一股意志和手中的寒潭枪支撑着身体。
晏离偶尔回头看一眼，嘴里依旧不饶人：“啧，看着点脚下！摔死了我可背不动你！”但脚步却有意无意地放慢了些。
他们的目的地是“灰沙集”——一个位于流放之地边缘、三教九流汇聚、连官府都懒得管的三不管地带。混乱，是它最好的保护色。
抵达灰沙集时，已是午后。小镇笼罩在一种压抑不安的氛围中。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街道狭窄，尘土飞扬。行人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而麻木，偶尔瞥向沈凝和晏离这两个明显带着伤、风尘仆仆的外来者时，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冷漠。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某种腐烂物的混合气味。
两人找到了镇上最不起眼、也最便宜的角落客栈——“老瘸腿”客栈。招牌歪斜，门板破旧，散发着一股经年累月的霉味。
狭窄、昏暗、几乎不透光的房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桌子。沈凝的伤势因为长途跋涉和谷底的阴冷而反复，刚坐下没多久，额头就滚烫起来，低烧让他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添了几分病态的潮红。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闭着眼，眉头紧锁，呼吸有些急促。
晏离把破旧的行李，主要是他的布包，往地上一扔，嘴上骂骂咧咧：“倒霉催的！这破地方比狗窝还脏！药钱、住宿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先记你账上！老子亏到姥姥家了！”但行动却很务实。他熟练地解开沈凝肩头被汗水浸湿的布条，药材是进镇前他“顺手”从某个看着不顺眼的药摊上摸来的，检查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又用房间里唯一的破瓦碗，从楼下要来清水，小心翼翼地喂沈凝喝下。
沈凝想自己洗把脸清醒一下，结果因为虚弱和笨拙，手一抖，差点把盛水的破瓦盆打翻。晏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瓦盆，水还是溅湿了他的袖子。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行了祖宗，老实待着吧！别添乱了！再打翻，咱俩今晚就得喝泥汤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
晏离瞬间警惕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眼神锐利，一个箭步挡在沈凝身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戒备：“谁？”
门外传来一个温婉柔和、如同清泉的女声：“两位公子叨扰了。妾身柳轻漪，略通岐黄，方才在楼下见这位公子气色不佳，似有伤在身。这‘益气丹’于补气正脉略有小补，清水温养，还请收下，聊表心意。”
晏离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换上灿烂得有些夸张、甚至带着点虚假热情的假笑，身体更是完全堵住了门口，几乎挡住了柳轻漪所有投向屋内的视线：“哎呀呀！柳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活菩萨转世啊！”他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接过水碗和那个小巧的白玉药瓶，动作快得让柳轻漪微微一愣，“这药香，一闻就是上品！灵气十足！”
他语速极快，热情洋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排拒：“不过您来的真不巧，我刚给他灌下我家传的秘药，他眼神都不眨地撒谎，药性霸道得很！这‘益气丹’虽好，怕跟我那药性相冲啊！您说这要是吃坏了，岂不是辜负了您一片好心？再说了……”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又带着点嫌弃地朝屋内努努嘴，“我这兄弟身上那伤，可不干净，沾着晦气呢！万一过了病气给您这金贵人儿，那多不合适！药我替他收着，改日一定登门拜谢您的大恩大德！”
“……晏离。”房间内，沈凝虚弱但清晰地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晏离胡说八道的不认同？他勉强抬起头，越过晏离的肩膀，看向门口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微微颔首，语气客气而疏离：“多谢柳姑娘……好意。” 他感激对方的善意，但明确地保持着距离。
柳轻漪被晏离连珠炮似的挤兑和夸张的热情弄得有些懵，只能温婉一笑，化解尴尬：“公子客气了。既如此，那请多多保重。妾身住在镇西‘望舒堂’旁小院，若有需处，可来寻我。”她顿了顿，似乎无意间瞥了一眼客栈门口的方向，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几位……刚入镇时，似有多人打探生面孔呢。” 留下关键的信息和自己的名字，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月白的裙裾在昏暗的走廊里一闪而没。
门被晏离“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晏离转身，刚才那灿烂得晃眼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的不豫。他把那瓶“益气丹”随手丢在破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拿起水杯，动作略重地给沈凝倒了杯水，塞到他手里：“喝你的水！瞎答应什么！…外面那些苍蝇，果然跟到这破镇子来了！” 他首次流露出真实的担忧和不爽——对象是对沈凝的觊觎者和那如影随形、步步紧逼的危险。
门外走廊，柳轻漪并未立刻离开。她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轻轻舒了口气，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并非生气，而是深深的困惑。晏离那过度的防备、夸张的热情，以及沈凝那短短两字间复杂的意味，是维护晏离？是纠正他的谎言？还是默许晏离替他做决定？让她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绝非简单的救命恩人与被救者那么简单。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好奇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她心中悄然萌芽。
而在客栈之外，灰沙集肮脏狭窄的巷道阴影里，几双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老瘸腿”客栈那破旧歪斜的招牌。如同跗骨之蛆的幽冥司爪牙，已悄然渗透进这座混乱的小镇。沈凝重伤未愈，新的危机，如同这灰沙集上空永远散不尽的尘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已然迫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