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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图书馆三楼的偷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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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城中学的图书馆藏在教学楼后面的榕树林里，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静”字。九月的午后，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图书馆门前投下晃动的光斑，蝉鸣被厚重的玻璃窗挡在外面，只剩下隐约的嗡鸣，像老式座钟里的摆锤，缓慢而规律。
林微夏抱着一摞书，站在图书馆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油墨香，混杂着樟脑丸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快点啊，再磨蹭就没位置了！”苏晓冉已经率先冲了进去，回头冲她招手，“三楼靠窗的位置视野最好，还能看到操场！”
林微夏加快脚步跟上去。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每上一级，空气就更安静一分。二楼是理科阅览室，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戴眼镜的男生，三楼是文科区，人更少，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几何形状。
苏晓冉果然抢到了靠窗的位置，两张并排的书桌，正对着窗外的操场。她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冲林微夏挤眼睛：“绝佳位置吧？看书累了还能看帅哥打球。”
林微夏放下书，拉开椅子坐下。窗外的操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打篮球，穿着红色的球衣，跑动、跳跃、投篮，动作利落，引得场边偶尔传来女生的尖叫。她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别看了，江熠下午有物理竞赛辅导，不来打球。”苏晓冉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翻开一本漫画书，“我早上听陈默说的，他们要在实验室待到晚饭前。”
林微夏“哦”了一声，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耳根却有点发烫。她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和笔记本，摊开在桌面上，阳光落在笔记本的封面上，把那个小小的榕树图案照得很清晰。
其实她不是来学习的。
早上物理课上，王老师说图书馆三楼有很多旧版的物理实验手册，适合刚入门的学生看。苏晓冉一听就来了兴趣，拉着她非要来“寻宝”，其实林微夏心里还有个小小的、不敢说出口的念头——她听说，江熠经常在下午没课的时候来图书馆三楼。
虽然苏晓冉说他今天有辅导，但她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
就像抱着一张没中奖的彩票，却还是想再核对一遍号码。
她翻开一本《物理实验基础》，目光却忍不住往周围瞟。三楼的文科区确实安静，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和窗外隐约传来的篮球拍打声。靠窗的位置几乎都满了，大多是女生，有的在写作业，有的在偷偷看言情小说，还有的和她们一样，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
“你看那几个女生，”苏晓冉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压低声音，“从我们进来就一直在看操场，肯定也是来看帅哥的。”
林微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斜对面的三个女生正凑在一起，手里拿着笔记本，却没写一个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操场，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虚。原来不止自己这样，青春期的心事，像藏在树叶里的蝉，明明想躲起来，却忍不住要发出声来。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可那些关于“匀速直线运动”“摩擦力”的文字像活过来一样，在眼前跳跃，怎么也看不进去。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着，不知不觉就画了一个小小的篮球场，场边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简笔画小人。
“画什么呢？让我看看。”苏晓冉突然凑过来。
林微夏慌忙用课本盖住草稿纸，脸“唰”地红了：“没、没什么，随便画画。”
“我都看见了，是个小人儿！”苏晓冉笑得不怀好意，“是不是江熠？”
“不是！”林微夏的声音有点急，引来旁边同学的侧目，她赶紧压低声音，“别瞎猜了，赶紧看书吧。”
苏晓冉撇撇嘴，没再追问，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漫画书上。
林微夏松了口气，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她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移动，把桌面的光斑从书本移到笔记本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痒痒的。她忍不住又开始想，江熠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还是在听老师讲课？他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偶尔走神？
正想着，楼梯口突然传来“吱呀”的声响，有人上来了。
林微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阳光从楼梯口的方向涌进来，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白衬衫，黑裤子，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手里还拿着几本书，正一步步朝三楼走来。
是江熠。
他走得很轻，木质楼梯几乎没发出声音，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金边，白衬衫的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似乎在低头看手里的书，没注意到三楼的人，直到走到楼梯顶端，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阅览室。
林微夏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看书，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他没往靠窗的位置走，而是径直走向了最里面的书架，那里放着一排厚厚的物理期刊。
他停在书架前，抽出一本《物理学报》，靠在书架上就翻了起来。白衬衫的后背绷得很直，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周身镶上了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连落在书页上的睫毛影子，都清晰得像画出来的。
阅览室里似乎更安静了。斜对面那三个女生的头凑得更近了，连翻书的动作都放轻了，目光像黏在他身上一样，几乎要拉丝。
林微夏的手指紧紧攥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小小的洞。她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翻动书页的声音，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极轻的咳嗽，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落在她的心尖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说有物理竞赛辅导吗？
难道是提前结束了？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打转，像一群乱撞的小鹿。她想抬头再看一眼，又怕被他发现，只能维持着低头看书的姿势，脖子都快僵了。
“他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苏晓冉突然用气声说。
林微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
正好对上江熠看过来的目光。
他靠在书架上，手里还拿着那本《物理学报》，视线却越过书页，落在了她的方向。目光很淡，像秋日的湖水，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直直地撞进她的眼里。
林微夏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窗外的蝉鸣、翻书的声音、篮球的拍打声，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咚咚”的心跳声，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格外清晰。她看到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后，目光缓缓移开，重新落回了手里的书页上。
就像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一片普通的风景。
林微夏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连带着耳朵都烫得厉害。她慌忙低下头，把脸埋进课本里，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看你了！他绝对看你了！”苏晓冉激动地用气声说，手都在抖，“你看到没？他刚才肯定在看你！”
“没有……”林微夏的声音细若蚊吟，连自己都不信，“他可能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会看得那么认真？”苏晓冉反驳，“我跟你说，他肯定注意到你了！说不定他早就认出你了，就是上次弄脏他衬衫的女生！”
林微夏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本的边缘，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认出自己了吗？
应该是认出来了吧。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样尴尬的场景，很难让人忘记。
那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奇怪，还是觉得……好笑？
她不敢深想，只能把脸埋得更深，假装专心看书，可眼前的文字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一个也看不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的心跳稍微平稳了一点，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往书架的方向瞥了一眼。
江熠还靠在那里看书，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任何情绪。他好像完全忘了刚才的插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这个喧闹的青春期格格不入。
林微夏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就像往平静的湖里扔了一颗石子，以为会惊起波澜，结果只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就迅速恢复了原状。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她突然合上书，声音还有点发紧。
“啊？这就走了？”苏晓冉一脸不解，“我们才刚来没多久啊。”
“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林微夏拿起书包，不敢再看书架的方向，“你要是想再待一会儿就再待会儿，我先回去了。”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苏晓冉立刻紧张起来，也合上了漫画书，“是不是刚才被他看到，紧张得胃疼了？我跟你说，这种时候你就该……”
林微夏没心思听她唠叨，抓起书包就往楼梯口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跑。木质楼梯再次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放慢脚步，直到走出图书馆，被外面热烘烘的空气包裹住，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阳光刺眼，蝉鸣聒噪，操场上的篮球赛还在继续，一切都和刚才一样，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林微夏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榕树下，回头望了一眼三楼的窗户。
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隐约能看到书架旁边那个挺拔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书包里的笔记本硌着后背，像是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走到教学楼拐角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刚才的那一页。草稿纸上，除了那个小小的篮球场和白衬衫小人，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了一双眼睛，眼神很淡，却像能穿透纸张，落在她的心上。
林微夏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道浅浅的铅笔印，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离开后，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书架旁，那个一直低头看书的少年，悄悄抬起了头，目光越过阅览室的人群，落在了图书馆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直到她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里的《物理学报》。
书页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极浅的、用指甲划出来的小榕树图案，和某个女生笔记本封面上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蝉鸣依旧，阳光正好，九月的风卷着榕树的甜香，悄悄掠过少年挺直的肩膀，吹动了他白衬衫的衣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