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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夕阳，月光，冬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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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我依然经受着日复一日的暮色夕阳。从摇荡溢彩的树影到三尺见方的书桌，从楼宇间缓缓攀升的太阳到流转时光的电车，从朝晨花儿的落下到夕阳的捡拾…….很多前尘往事依然生长，仿若年复一年依旧葱郁的春天——可不知为何，我这样撕心裂肺地哭着。
时至今日，我依旧注视着那一日的暮色夕阳。
1
这是一个从林夕开始，由我走向未来的故事。
淡蓝的天光，微紫的云层，晚风恣意将云层揉碎，片片霞光跌落下来，碎了一地，映红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一抹绿意掠入林夕的眼睫，她的身影就这么硬生生镶嵌进暮色夕阳中，总显得格格不入。
教室一侧，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而入，她们嬉笑推操，发出咯咯笑声，我正在翻页的手指微顿，目光探向另一侧，移到角落里静静蜷缩的阴影上，往蓝色校服上熨了熨，烫平了过往令人恍惚的瞬间。
林夕就这样生啃数学题，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孤单落寞。
我从未觉得平日见惯的阴影像今天那么繁重湿冷。
一丸浊日渐渐消沉，归鸟掠过窗台，浮游迷失在晚风里，夜虫声嘶力竭高歌生老病死……林夕蓦然抬首，碎发飞扬，带飞一头流溢的蓝光，她的眼睛微颤，仿若被风吹折的残蜡轻抖着焰的光，薄唇轻启，一开一合，像要说点话，缓缓漾出：
“如果以后能看见这么美的夕阳就好了。”
无言的沉默徘徊在我与林夕之间，仿佛曾簌簌落下的夕阳余晖，湿打肩头。
我愣了愣，胸膛里回响起熟悉声音:
“山与城的另一边是海，蓝色的水溢出地平线，海浪与夕阳一同融化。”
2
我之所以成为那时的我，源自三年之前。
每次晚自习回到家，我能看见角落里的男孩偷偷抹眼泪，仿佛在说：“救一救我……救救我。
肩膀不停颤抖，我咬紧嘴唇，甚至能尝见血腥味，泪水还是忍不住扑簌簌落下。
恨意在胸膛生长，延伸至日日夜夜的梦境。
我憎恨同学模糊的背影，清晰的沉默；对我的厌弃，爱理不理。
我憎恨三年前的一切鄙语，憎恨自己的平庸与无动于衷。
我憎恨这样的自己。
恨意疯狂生长，日复一日，成为一望无际的草原。天边出现裂缝，沁出黑色流体，浸没我的脚印与过去，只留下痛哭流涕的孩子。
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来自那片月光。
晚风渐起，芦苇微动，荡漾成风的形状。湖面波光粼粼，万点月色，如满天星子撒下，我甚至能听见星星闪动的声响。
月亮慢慢下坠，浪花在堤岸破碎，山峦凹凸起伏，夜色沉默不语，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在圆月下行走。望着林夕的背影，我倏忽落下泪来，一切稍纵即逝，回不到从前。
那片月光距我三年光阴，又距那时的我和林夕三光年。
3
一个冬夜，北风在窗外呜呜作响，我接到林夕的电话：
“喂？涂山吗？我要转学了，后天就会走。”
我的大脑空白几秒，街道上，枯枝被路灯斜斜打亮半截，洁白的雪花，深邃的夜色，像无形间盛开的葬礼。
她说，希望我到时能去车站送她。
在一片擂鼓的心跳中，我听见自己说，我会的。
她说，对不起。
其实，也没什么对不起的。
我挂断电话。耳畔风声消逝，周遭是漫天雪花，这样的天和这样的夜，已经无数遍了。
我忽而明白为何我会在那片夜色中流下泪来，因为那刻所有景色都昭示世间缤纷将离我而去，无边黑暗将包裹我。
车站内外乱糟糟一片：汽车轧过柏油马路，小孩打闹，几个年轻人边抽烟边刷手机，一个中年妇女高声打电话…….一切像层层叠叠的涛声扑袭来，但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恍若置身一座名为“静默”的孤岛。
在这一小块的沉寂中，我感受到时钟一格一格跳动，“滴答滴答”，回荡轻言细语，我在一分一秒间苟延残喘。有时我想，这会不会是我与林夕分别的倒计时。
从我的视角看去，林夕拖着行李，拥挤上大巴车，往靠窗位置坐下，随后车辆缓缓发动。雨后的水洼倒映高楼飞宇，车轮一片片碾过，天光破碎，又被波纹缝合。
如果这是电影，我一定会不顾泥泞冲出去，大声哭喊她的名字，穿越所有寂寥，只为追寻她的声音。
然而这并不是电影，我只能蜷在角落，默默注视她的离去。
树枝的影子在她脸上流动，光影交错间，林夕撇过头，掷来深长一瞥—
我心神一颤，冰凉的触觉像细末的火花，酥酥麻麻传遍四肢，跌进柔软破碎的心脏一一她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存在。
人与车消逝在拐角处。
那朵云，曾经来过。
那场雨，曾经下过。
那个人，曾经在过。
我出神地望向角落那片枯色，似乎期望有谁能重新归来，然而风儿萧瑟，再没谁来。
4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养成一个习惯。
在网上搜索“写作教程”，从文具店买来稿纸和便签，书架上渐渐多了三秋缒，新海诚，张嘉佳的书……..在清晨，在黑夜，在看见枫叶成堆，听见风铃摇曳，遇见一连串小欢喜与小遗憾时，我都会把一点一滴记录下。
我用钢笔在白纸上漾开笔墨，染生黑意，柔软美好的文字落入眼眶，流淌于酒红色的岁月，溢满房间。
有人问我，为什么我总爱写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
我答非所问，其实，写作常常使我寂寞难耐，有时也写得并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写下去啊？”
为什么..
我将目光从稿纸和那人脸上移开，眺望窗外，视野里，黄昏雾霭与树枝互相编织，耳畔又回响起熟悉声音:
“如果以后能看见这么美的夕阳就好了。”
我写下那些故事，是为了被爱。
被某个人，
某个夕阳与月光下的人所爱。
后来，我又写下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像一缕清风，淡淡地来了，在耳畔萦绕片刻，又淡淡离开。故事里有暮色夕阳，有泪水月色，有冬夜悸动。故事中的男孩多么想对女孩说，我喜欢你，并不是要和你在一起，只希望你得意时，走过的路都是繁花盛开，遇见的人都是笑颜如花；失意时，不会忘记有人曾折服你的魅力，现在是，将来也是。
5
我曾单独写给她一句话：
“世人偏爱舞台上的闪光点，而我甘愿成为舞台下的阴影，春花夜暖，停驻你身边，成为一枚海枯石烂的句号。”
现在，是时候还给这篇小说了。
6
我时常在做一个梦。
梦中初冬白昼越来越短，长风轻抚我柔软发顶，带来雪花清香。我呼出白雾，竖起衣领，掖好白色围巾，手揣进衣兜，成为天地间最大的一片雪花。穿行空无一人，长长窄窄的长街，连带整个梦境都不会融化。
梦有时醒来，是草长莺飞，春和景明；有时是鹅绒般的黑夜；疑惑是金色清晨。阳光比风还要轻盈冰凉，零零散散落于紫罗兰和我的脸上，像飞鸟的翅膀擦过云端。
我用手轻抚紫罗兰花瓣，那一刻忽而明白了爱与被爱，找来纸笔，写下最能代表这一刻思想与情感的话语：
“世界灿烂盛大，我依然爱你。”
摩挲未干透的字迹，我的眼泪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汹涌而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