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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别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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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晚会当晚，整个大礼堂座无虚席，气氛热烈得如同沸腾的海洋。绚烂的灯光变幻莫测，震耳的音乐撼动着地板，掌声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穿着文艺部统一的黑色工作服，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像个陀螺一样在后台各个区域高速旋转。帮演员整理麦克风，检查下一个节目的道具是否到位，对讲机里随时传来林薇清晰而快速的指令：“灯光组，三号追光跟上朗诵演员！”“音响，把背景音乐垫音推上去一点！”“沈静！沈静在吗？礼仪组的绶带不够了，去仓库再拿十条过来！要快！”
“收到！”我对着对讲机吼了一声，抹了把额头的汗，拔腿就往仓库跑。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在踩高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出错，绝对不能在我负责的环节出错。
苏晚晴主演的开场诗朗诵《启航》获得了满堂彩。她穿着素雅的青色长裙，站在舞台中央，声音时而磅礴如海潮，时而温润如溪流，将那种面向未来的憧憬和力量感诠释得淋漓尽致。我在侧幕条看着，由衷地为她高兴，也暗暗松了口气。
晚会进行到中段，气氛越来越嗨。轮到戏剧社的实验短剧《回声》上场。这个剧风格偏意识流，讲述一个困在时间循环里的灵魂寻找出口的故事。舞台布景是我设计的，用了大量扭曲的镜面和光影切割，营造出一种迷离破碎的时空感。
演员们在迷宫中穿梭、挣扎、呐喊。剧情渐入高潮，主角在绝望中爆发，试图打破那面象征循环核心的巨大“镜子”——那其实是一块特制的、内部布满LED灯带的巨大玻璃板。
“不——！放我出去！”饰演主角的学长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用尽全力朝着那块“镜子”撞去！
按照设计，他只需要做个撞击的动作，舞台监督会在后台控制那块玻璃板瞬间“碎裂”（实际是灯带瞬间熄灭，配合音效）。然而，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演员情绪太投入，动作幅度过大，也许是舞台地板太滑……就在他撞上去的瞬间，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身体失控地重重砸在了那块玻璃板上！
“哐啷——！！！”
一声刺耳至极、令人牙酸的巨响！
不是预想中的音效，而是真正的、玻璃爆裂的恐怖声音！
那块巨大的、作为核心道具的玻璃板，竟然真的被他撞碎了！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四周迸射开来！
“啊——！”
“小心！”
舞台上下，瞬间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
变故发生得太快！我站在侧幕条附近，离那片爆裂区域只有几步之遥！巨大的声响和飞溅的碎片让我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几块尖锐的玻璃碎片，带着冷冽的寒光，朝着我的方向飞溅过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我能清晰地看到碎片在灯光下旋转的轨迹，带着致命的威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狠狠地撞在我的肩膀上！
我猝不及防，被撞得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堆放在侧幕条后面的、厚厚的演出幕布里！
几乎是同时，“噗嗤”几声轻响，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响起！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宋怡萱挡在了我刚才的位置！
她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此刻，她正背对着那片狼藉的舞台，微微弓着身体，右手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抬起，挡在了身前。
她那件为压轴独舞准备的、华美的纯白色演出服袖子上，赫然被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其中一道口子很深，边缘处，刺目的鲜红正迅速地在洁白的布料上晕染开来，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红梅！
她受伤了！
“怡萱！” 我失声尖叫，挣扎着从幕布里爬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后台瞬间乱成一团。有人尖叫着“叫校医！”，有人冲上来查看情况，林薇拿着对讲机大声指挥着维持秩序、清理现场。
宋怡萱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她放下挡在身前的手臂，甚至没低头看一眼自己流血的伤口。她猛地转过身，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片骇人的冰冷和戾气！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射向那个还处在震惊和恐慌中、呆立在破碎玻璃旁的肇事演员——戏剧社的学长陆明宇。
“你找死？”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暴戾，每一个字都砸得空气嗡嗡作响。
陆明宇被她这眼神和语气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怡萱！冷静点！”林薇快步冲过来，试图隔开她。
“滚开！”宋怡萱手臂一挥，直接格开了林薇伸过来的手，动作粗暴。她的眼神死死锁定在陆明宇身上，那目光里的狠厉，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他撕碎。
后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了，空气再次凝固。
“宋怡萱！”我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地扑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她的手冰凉，绷得死紧，像一块坚硬的石头，肌肉在薄薄的皮肤下剧烈地跳动着。巨大的恐惧和后怕攫住了我，看着她手臂上那片刺目的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流血了！别管他了！先去处理伤口！求你了！”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我的触碰和带着哭腔的声音，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破了她周身那层暴戾的冰壳。
宋怡萱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终于移开了盯着陆明宇的、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低下头，看向我紧紧抓着她手臂的手，然后又慢慢地、抬起那双盛满了冰冷风暴的眼睛，看向我的脸。
当她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时，那眼中的戾气和冰冷，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重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晦暗。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校医来了！让让！快让让！” 有人高声喊着。
穿着白大褂的校医提着药箱匆匆挤了过来。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指着宋怡萱的手臂：“医生！快！她手伤了！流了好多血！”
校医迅速检查了一下伤口，松了口气：“还好，看着吓人，主要是划破了皮，伤口不算太深，没伤到主要血管和神经。先止血消毒包扎，晚会结束后再去医院仔细处理下，可能需要打破伤风。” 医生手脚麻利地开始处理伤口。
听到医生的话，我悬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落回肚子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但看着消毒棉擦过伤口时，宋怡萱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口还是揪着疼。
混乱中，苏晚晴也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看着宋怡萱手臂上的伤，眼神复杂，低声道：“怡萱，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 她的声音充满了后怕和感激。
宋怡萱却像没听见一样。她任由校医处理着伤口，眼睛却一直看着我，一眨不眨。那眼神很深，像幽暗的潭水，里面翻涌着太多我读不懂的情绪——有未完全散尽的余怒，有某种深重的后怕，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她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拭去我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珍重感。
“别哭。”她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击溃了我强撑的所有情绪。连日来的委屈、冷战中的煎熬、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巨大惊吓、看到她流血时的心痛和后怕……所有的一切轰然决堤。
我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周围还有多少人看着，猛地扑进她怀里，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完好的那侧肩窝里，放声大哭起来。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
“吓死我了……宋怡萱你混蛋……吓死我了……” 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她肩头昂贵的演出服布料。
宋怡萱的身体在我扑进她怀里的瞬间僵住了。几秒钟后，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才缓缓抬起，带着点迟疑，最终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环住了我颤抖的肩膀，将我更紧地拥进怀里。她的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
“没事了。” 她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那只环抱着我的手，掌心滚烫，隔着薄薄的衣料，熨贴着我冰凉的后背。
周围嘈杂的人声、混乱的现场、舞台上还在继续的晚会音乐……一切仿佛都退得很远很远。后台这片小小的、狼藉的角落，只剩下我们紧紧相拥的身影，和她手臂上那圈刺眼的白纱布，以及我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