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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体育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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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卷着夏日的热意刮过西城中学的操场,蓝色塑胶跑道被晒得有些烫,温繁知坐在黄角树的树阴里,指尖无意识摩挲校服裤膝处的褶皱
这是他转学的第三天
马上上体育课
体育老师在不远处和田径队的同学聊天,男生们组成两三组在打篮球,女生们三三两两坐在不远处,发尾被热风吹得轻轻飞扬
笑声浸在风里,可以依稀听见符枝在和周围的女生聊最近好火的偶像剧。
温繁知的目光掠过人群
在北城一中的时候,他会和山落晖一起探讨跑道边种的稀奇古怪的树,在秋天露出一片金黄,他以前和故倾安一起躲在看台后面,偷偷用手机刷题,或者分享自己的歌,互相展示自己的歌品,
可这里的黄角树太密阳光只漏下来星星点点,孤独油头这点悲凉
“你是哪个转校生吧”“你怎么认识我的”
面前的男生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手里还拿着篮球,额角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他站在阴影边缘尴尬的挠了挠后脑
“就…你挺出名的,毕竟是从北城一中转过来的么”
原来只是因为这个啊……
“我叫李阳,你隔壁二班的,”
温繁知正要开口说声你好,那边就有人喊“李阳,快来啊,就差你了!”“马上上课了还玩啊!”“你不来算了”“来,我来”
李阳回头应声,转过头对温繁知挥挥手“下次再聊啊,我先过去了!”话还没落地,人就已经跑回了球场,很快就被一群勾肩搭背的男生围住,笑声顺着球声一起涌过来
温繁知的手还停在膝盖上,指尖蜷了蜷
又过了会,两个女生抱着矿泉水走过来,其中一个扎着高马尾,眼睛笑的像月牙“给你的水,大家都很想和你增进感情,要不要过去坐坐”温繁知正打算答应忽然有人朝这边喊“小琪!符枝又带了新的薯片,快来尝啊!”
她眼神一亮,拉着身边女生的袖子“那是我最爱吃的口味!”她转过头对温繁知道了声歉说以后有空再聊就走了
温繁知苦涩的笑了一下,算了,不指望了
可是临溯走过来了,
“温繁知”声音清冽得像冰泉;昨天数学课上,老师出的那道压轴题,全班只有他和自己解出来了,只是他的解法更简洁,步骤写得像诗。
听说他是西城中学的神话,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篮球打得好,甚至连运动会的长跑冠军都拿过。他身边好像总围着人,可又好像谁都没法真正靠近,像颗遥远的星,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温繁知没说话,看着临溯在他身边坐下。黄角树的影子把两人都罩住,空气里有淡淡的皂角香
临溯没看他,目光望着远处的篮球场,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自己的膝盖,节奏轻快,像在打什么拍子。
周围的喧闹好像被隔远了些。温繁知能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还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声音,不太快,却很清晰。
他以为临溯只是随便坐一会儿,就像刚才的李阳和林晓,很快就会被谁叫走。
可直到篮球场上的队伍换了站位,看台上的笑声换了个话题,临溯还是没动。
温繁知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
临溯的侧脸线条很干净,下颌线清晰,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他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太在意,手指还在轻轻敲着膝盖,眼神落在虚空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温繁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声音有点干,“好像都有自己的朋友。”
临溯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夏天的光,却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凉:“嗯。
“所以你也……”温繁知没说完,就看见临溯突然伸出手。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没有像别人那样拍拍他的肩膀,也没有递什么东西,而是直接握住了温繁知放在膝盖上的手。
温热的触感裹上来,带着点运动后的微热,把刚才矿泉水瓶留下的凉意瞬间驱散了。
温繁知愣住了,指尖下意识地缩了缩,却被握得更紧了些。
临溯的目光很平静,像一汪深水,映着香樟树的影子:“他们有他们的,”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带着点沙沙的质感,像风刮过树叶,“我陪你。”
风从树影里穿过去,吹起两人额前的碎发。远处的篮球还在砰砰地响,女生的笑声还在飘,可温繁知突然觉得,那些声音好像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只有掌心相贴的温度,清晰得像要烙进骨头里。
他看着临溯的眼睛,那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笃定的认真。就好像在说,不是暂时的陪伴,不是客套的安慰,是真的要坐在这,陪他一起,把这陌生的风,吹成熟悉的样子。
温繁知的喉结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临溯的嘴角好像往上弯了一下,很淡,却像有阳光突然从云里钻了出来,落在心尖上,暖烘烘的。他没松开手,就那样牵着温繁知的手,一起坐在黄角树下的阴影里,看着远处的操场,听着风穿过树叶的声音。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又好像快得很,直到体育老师吹响集合的哨子,临溯才松开手,站起身,对温繁知伸出手:“走吧,上课了”
温繁知把手放进他掌心,被他拉着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这陌生的黄角树,好像也没那么难让人习惯了。
集合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时,临溯牵着温繁知站起来的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温繁知的手腕被他轻轻捏着,跟着他穿过散开的人群,听见体育老师在队伍前面喊:“今天测800米和1000米,男生先测,女生做准备活动!”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不是吧老陈!刚开学就上强度啊?”
“我暑假躺了俩月,跑两百米都喘!”
体育老师陈哥抱着胳膊笑,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少废话!开学摸底,早测早完事!男生按学号排好队,临溯你带个头,先去起点!”
临溯应了一声,转头看温繁知:“你学号多少?”
“19号。”温繁知报出数字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捏着。阳光把两人交握的地方晒得发烫,他想抽回来,临溯却松了力道,改成并排走的姿势,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手背。
“那你在我后面几个。”临溯说,“我跑慢点等你?”
温繁知愣了愣。他在北城一中时是长跑队的,800米能跑进两分十秒,只是换了新环境,连呼吸都觉得谨慎,压根没想过要展露什么。
“不用,”他摇摇头,“我能跟上。”
临溯挑了下眉,没再说话,转身走到队伍最前面。他站在起跑线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脊背绷成一条流畅的线,像蓄势待发的豹。阳光照在他后颈的碎发上,汗珠子滚下来,没入衣领,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哨声一响,男生们像脱缰的野马冲出去。临溯一开始没发力,保持在第三的位置,节奏稳得惊人,步频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很实。跑到第二圈时,他突然加速,像道蓝色的闪电,瞬间超过前面两人,把距离越拉越大。
温繁知站在队伍中间,看着他的背影。西城中学的校服是蓝白相间的,临溯穿着格外显眼,跑起来时衣摆被风掀起,露出一截腰线,利落得没有一点多余的晃动。
周围的女生在小声欢呼,有人举着矿泉水喊“临溯加油”,声音里带着雀跃的笑意。
“他每次都这样,”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对温繁知说,“看着没使劲,结果一加速谁都追不上。”
温繁知“嗯”了一声,目光没从跑道上移开。临溯冲过终点线时,甚至还有余力回头看了一眼,视线精准地落在他身上,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好像笑了一下。
轮到温繁知这组时,他深吸了口气。站在起跑线上,塑胶跑道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运动鞋传上来,和北城一中的感觉很像,又不太像。
哨声再次响起。
他习惯性地往前冲,耳边风声呼啸,身边的人渐渐被甩开。跑到第一圈末尾,肺部开始发紧,他调整着呼吸,余光瞥见临溯站在终点线旁,手里拿着两瓶水,没和其他人凑在一起,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那一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温繁知突然加快了步频。
冲过终点线时,他扶着膝盖喘气,额角的汗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有人跑过来拍他的背:“可以啊新同学!速度够快的!”
他刚想道谢,一瓶水就递到了眼前。是临溯,手里还拿着自己那瓶没开封的,递过来的这瓶已经拧开了盖子。
“谢……”
“喝吧。”临溯打断他,把水往他手里塞了塞,“刚跑完别说话。”
温繁知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点甜味,驱散了喉咙里的灼痛。他抬起头,看见临溯正盯着他的手腕看,好像还残留着温度。
“你跑挺快的,”临溯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以前练过?”
“嗯,在北城时加过长跑队。”
“难怪。”临溯点点头,忽然伸手,用指腹擦过他脸颊的汗。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温繁知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却被他按住后颈。
“别动。”临溯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呼吸的热气,“汗进眼睛里该疼了。”
他的指尖有点糙,擦过皮肤时带着微麻的痒。温繁知僵在原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很干净,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不远处,李阳他们还在聊刚才的跑步成绩,林晓和张琪拿着毛巾走过来,看见临溯正帮温繁知擦汗,都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个眼神,笑着往别的地方去了。
“好了。”临溯收回手,指尖沾了点汗,他在自己的运动裤上蹭了蹭,“女生要测800米了,去看吗?”
温繁知还没从刚才的触感里缓过神,懵懵地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到看台下面,靠着栏杆站着。女生们正在做准备活动,有人压腿时没站稳,趔趄着差点摔倒,被旁边的人扶住,惹得一阵笑。
“那个扎高马尾的,”临溯忽然开口,下巴往跑道那边点了点,“叫苏芮,上次运动会800米拿了第一。”
温繁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个叫苏芮的女生正在活动脚踝,动作利落,眼神专注,确实像个练家子。
“还有那个短头发的,”临溯又说,“是文艺委员,叫周曼,看着瘦,耐力特别好。”
他像在介绍什么稀有的物种,语气平淡,却把每个女生的特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温繁知听得认真,忽然意识到,临溯好像对班里的人都很了解,只是平时不怎么说话。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他忍不住问。
临溯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眼睛里,亮得晃人:“因为我观察过。”
“观察?”
“嗯,”他点点头,目光慢慢移回温繁知脸上,停留了很久,“现在在观察你。”
温繁知的脸“腾”地一下热了。他别过脸,假装看跑道上的女生,耳朵却尖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临溯落在他身上的、毫不掩饰的目光。
女生组的哨声响了,苏芮果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周曼跟在第三的位置,节奏稳得很。看台上的男生在起哄,女生们互相加油,声音比刚才男生跑步时还要热闹。
温繁知看着跑道,心思却有点飘忽。他想起刚转来时,班主任把他领到教室,全班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好奇的、探究的,让他浑身不自在。可临溯的目光不一样,那里面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透的认真。
“累吗?”临溯忽然问。
“啊?”温繁知回过神,“还好。”
“累了就靠会儿。”临溯往他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栏杆挺凉的。”
温繁知没靠,却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人的胳膊肘碰到一起,温热的触感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传过来。
跑到最后一百米时,苏芮突然加速,把第二名甩开了大半段距离,冲过终点线时,整个人脱力地蹲在地上。周曼紧随其后,虽然是第三,却比上次的成绩快了五秒,被朋友们围着欢呼。
“我说吧。”临溯低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像个猜中答案的小孩。
温繁知忍不住笑了。这是他转来西城中学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嘴角弯起来,眼睛里漾起浅浅的笑意,像被阳光照融的冰。
临溯看着他,愣住了。
风吹过看台,带着女生们的欢呼和跑道上的热气,温繁知的笑声很轻,却像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他忽然觉得,这节体育课好像变得格外长,又格外短。长到足够他看清这个新来的转学生藏在疏离下的柔软,短到还没来得及和他多说几句话,就要下课了。
体育老师吹响了结束的哨子,大家陆陆续续往教学楼走。临溯和温繁知跟在人群后面,谁都没说话,却默契地保持着同样的步频。
走到黄角树下时,临溯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温繁知说:“明天体育课测立定跳远,我教你技巧。”
温繁知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嘴角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好。”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两人交握过的手上,暖融融的。温繁知看着前面临溯的背影,忽然觉得,西城中学好像也没那么难适应了。至少,这里有一个愿意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慢慢走的人。
回教学楼的路要穿过一片绿化带,刚浇过水的冬青带着潮气,混着阳光晒热的泥土味扑过来。大部队吵吵嚷嚷地往前走,有人还在争论刚才跑步的成绩,有人勾着肩膀讨论中午去食堂吃什么,温繁知和临溯落在后面,隔着半步的距离,谁都没说话。
温繁知的手指还残留着被临溯牵过的温度,他捏了捏校服袖口
进了教学楼,喧闹声被墙壁挡去大半,只剩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他们的教室在三楼,爬楼梯时,临溯走在前面半步,温繁知能看见他后颈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皮肤上,像片柔软的羽毛。
走到教室门口,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风扇嗡嗡地转着,临溯径直走向靠窗的最后一排,拉开靠外的椅子坐下,然后用脚尖轻轻勾了勾里面的椅子腿——那是温繁知的座位。
温繁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示意自己坐。他走过去坐下,刚把书包往桌肚里塞,就听见临溯从抽屉里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桌缝上。
是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糖,圆滚滚的,像颗小太阳。
“刚在操场捡的,”临溯目视前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李阳掉的,他没发现。”
温繁知看向那颗糖,糖纸上印着小太阳图案,边角有点皱。他想象了一下临溯在人群里弯腰捡糖的样子,明明是挺幼稚的事,由他做出来,却好像带着点说不出的认真。
“他会不会找?”温繁知小声问。
“不会,”临溯说得笃定,“他兜里还有一把。”
温繁知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指尖碰了碰糖纸,凉凉的。他偷偷抬眼瞥临溯,对方正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看起来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可刚才那句“他兜里还有一把”,分明带着点藏不住的狡黠。
上课铃响前,邺寂抱着一摞练习册走进来,拍了拍讲台:“刚测完体育,大家歇会儿,把昨天的数学卷子拿出来,我们评讲一下。”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翻书包的声音,温繁知刚要找卷子,就见临溯已经把他的练习册从桌肚里抽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甚至还帮他翻到了对应的页码。
“谢……谢谢。”温繁知有点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去拿笔。
临溯没说话,只是从笔袋里摸出支黑色水笔,转了两圈,忽然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旁边画了个篮球,旁边写着“李阳”。
温繁知的笔尖顿了顿,看向临溯。对方依旧望着黑板,好像那画不是他画的,可嘴角绷得有点紧,像是在憋笑。
温繁知低下头,盯着那个小人看,忍不住也跟着弯了嘴角。他拿起笔,在“李阳”旁边画了个跑步的小人,线条同样歪歪扭扭,只是腿画得特别长。
临溯的目光落过来,在那个长腿小人上停了两秒,然后用笔尖戳了戳小人的脑袋,在旁边添了个对话框,里面写着:“跑得比兔子快。”
温繁知的耳朵有点热,他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刚才跑步的样子。他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在旁边画了个简笔画太阳,把两人画的小人都圈在里面。
临溯看着那个圈,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很轻的一声,像羽毛扫过心尖,温繁知猛地抬头看他,却见他已经转回去看黑板了,只是耳根有点发红,嘴角还微微扬着。
班主任在讲台上讲着函数题,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沙沙响。温繁知的心思有点飘忽,他看着临溯握着笔的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握着笔的姿势很好看,连写字的力道都透着股沉稳。
他想起刚才在操场,这个人也是这样,沉默地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牵起他的手,沉默地递水给他擦汗,却总能在细微处让人觉得妥帖。就像现在,明明没说几句话,却用一张草稿纸,几个简笔画,把他心里那点因为陌生感而起的拘谨,轻轻抚平了。
“这里,”临溯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笔尖点了点他卷子上的一道错题,“辅助线画反了。”
温繁知凑过去看,果然,刚才急着做题,把三角形的高画错了位置。他脸一红,刚要改,就见临溯已经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正确的图,线条简洁明了,还在旁边标了个小小的“笨”字。
字写得很轻,像是怕被他看见,又像是故意要让他看见。
温繁知没好气地用铅笔头戳了戳那个“笨”字,临溯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没回头。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人共用的那张草稿纸上,把那些歪歪扭扭的小人、画错的辅助线,还有那个藏着笑意的“笨”字,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风扇还在嗡嗡转,邺寂的声音平稳地淌着,周围同学偶尔翻书的声音清晰可闻,可温繁知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和身边这个人,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用沉默又笨拙的方式,悄悄靠近着。
他低头改着错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很轻,心里却像被刚才那颗糖纸包裹着的甜,悄悄填满了。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收拾书包的声音、呼朋引伴的声音混在一起
温繁知刚把卷子折好放进书包,就听见旁边的临溯已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说话,眼神却明明白白——该去吃饭了。
温繁知的心跳漏了一拍。
昨天傍晚,他攥着衣角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临溯“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当时临溯正在解一道物理题,笔尖顿了顿,抬眼看他,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一家牛肉面不错”。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他转来之后,最勇敢的一次主动。
“走吧。”临溯率先迈开步子。
温繁知赶紧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有人笑着拍临溯的肩膀:“溯哥,去食堂啊?今天有糖醋排骨!”
临溯摇摇头,言简意赅:“出去吃。”
那人的目光落在温繁知身上,带着点好奇,刚要问什么,临溯已经侧身避开,拉了温繁知一把:“走快点,晚了要排队。”
温繁知被他拉着胳膊往前挤,后背几乎贴在临溯胸口,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的耳朵瞬间红了,低着头,任由临溯带着他穿过人群,像条灵活的鱼,避开喧闹的潮水。
出了校门拐个弯,就是那家牛肉面店。门脸不大,招牌是红底白字的“老地方牛肉面”,木头桌子被磨得发亮,门口的风扇吱呀转着,吹起老板娘系着的蓝布围裙。
“来啦?”老板娘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擦着碗,“还是老样子?”
临溯点点头,侧身让温繁知先走进来,然后对老板娘说:“两碗牛肉面,他的少放辣。”
温繁知愣了一下。他昨天确实没怎么放辣,可他没说过自己不能吃辣,只是不太习惯太呛的味道。没想到临溯记住了。
“好嘞!”老板娘吆喝着往后厨走,路过他们桌时,还笑着多看了温繁知两眼,“这是你同学啊?看着面生。”
“嗯,新转来的,温繁知。”临溯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
温繁知坐下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底下的横杆,凉丝丝的。他偷偷打量四周,墙上贴着泛黄的菜单,角落里堆着几箱饮料,有两个穿校服的学生坐在邻桌,正埋头吸溜面条,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你经常来这儿?”他小声问。
“嗯,从初一到现在。”临溯靠在椅背上,看着后厨的方向,“老板的牛肉是现卤的,汤熬了四个小时。”
温繁知“哦”了一声,忽然发现临溯虽然话少,可说起这家店,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熟稔,像在介绍自己的秘密基地。
很快,两碗牛肉面端了上来。粗瓷碗冒着热气,红油浮在汤面上,撒着翠绿的香菜和蒜苗,大片的牛肉摞在劲道的面条上,香气瞬间漫了满桌。温繁知那碗果然没什么辣油,汤是清亮的琥珀色。
“谢谢。”他拿起筷子,指尖被热气熏得有点痒。
临溯没说话,已经开始吃了。他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咀嚼声很轻,却吃得很快,不像温繁知,总是小口小口地抿,怕汤汁溅到衣服上。
吃到一半,临溯忽然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温繁知面前的桌上。
是颗奶糖,透明的糖纸,能看见里面白白的糖块,和早上那颗不是一个牌子。
“刚才路过小卖部买的。”临溯说着,自己也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腮帮子微微鼓了鼓,眼神里闪过点狡黠,“比李阳那颗甜。”
温繁知看着那颗糖,想起早上临溯说“李阳兜里还有一把”时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把糖放进兜里,指尖碰到糖纸的褶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甜。
“你怎么知道……”他咬着筷子,“我喜欢吃甜的?”
临溯抬眼看他,嘴里含着糖,说话有点含混:“猜的。”他顿了顿,用筷子夹起一片牛肉,递到温繁知碗里,“你昨天吃面,加了两勺糖。”
温繁知的脸“腾”地一下热了。他确实喜欢在汤里加点糖提鲜,可昨天明明做得很隐蔽,没想到还是被临溯看见了。
他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面,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面条滑溜溜的,裹着鲜美的汤汁,牛肉炖得很烂,一咬就化在嘴里,确实比食堂的好吃。
“这家店……”临溯忽然开口,声音被热气蒸得有点闷,“以前我一个人来。”
温繁知抬起头。
临溯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爸妈忙,初一刚开学,没人陪我吃饭,就晃到这儿来了。”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落在温繁知脸上,“现在有你了。”
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温繁知的心脏却猛地跳了一下。他看着临溯的眼睛,那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坦然的认真,像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邻桌的学生吃完走了,老板娘过来收拾碗,笑着说:“今天这两碗吃得干净啊。”
温繁知低头看自己的碗,果然只剩下点汤,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临溯已经站起身付了钱,走过来对他说:“走吧,晚上要提前去教室自习。”
出了面馆,外面的阳光有点晃眼。温繁知跟在临溯身后,口袋里的奶糖硌着掌心,暖暖的。他看着前面那个清瘦的背影,忽然觉得,原来沉默的人也可以很温柔——他会记住你不吃辣,会偷偷给你带糖,会把自己常来的秘密基地分享给你,用最安静的方式,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走到校门口时,临溯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问他:“明天还来吗?”
温繁知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来。”
临溯的嘴角好像也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教学楼走,步子比来时轻快了些。
温繁知跟在后面,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心里的甜意像面汤的热气,慢慢漫开来,把那些初来乍到的拘谨和不安,都悄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