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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记 ...

  •   江城人民医院内科病房的灯光在凌晨三点变得格外刺眼。

      谈圩坐在祁唿病床边,手里捧着那本从公寓带来的最新日记本,指尖微微发抖。

      病床上的祁唿仍在高烧昏迷中,输液瓶里的抗生素缓慢滴落,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如果他选择哈佛,我将永远放手,这是他应得的自由,也是我能给他的最后的爱。——2023.8.25。”

      谈圩轻轻合上本子,目光落在祁唿苍白的脸上。

      氧气面罩下,那双总是紧抿的嘴唇因干裂而泛白,眉间深深的刻痕即使昏迷中也没有舒展。

      他伸手抚平那道刻痕,想起日记里无数个类似的夜晚。

      ——祁唿独自一人与心魔抗争,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你这个傻子...”谈圩低声说,声音哽咽,“十年了,你一直在这样折磨自己吗?”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值夜班的护士小张探头进来:“谈医生,您该休息了,祁先生的情况已经稳定,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谈圩摇摇头:“我再守一会儿。”他顿了顿,“能帮我拿杯咖啡吗?”

      护士点点头离开了。

      谈圩重新翻开日记,这次是从第一页开始读。

      这本记录开始于三个月前,他们重逢的那天:

      “2023.5.15今天见到了TW,他比杂志上更...我不敢写下那个词,当他的手碰到我的手腕时,我差点失控,必须记住:他现在是医生,我只是患者,惩罚:今晚不许睡觉。”

      “2023.7.18第二次诊疗,TW问到童年,差点崩溃,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么不堪的一面,离开后吐了,把药也吐了出来,惩罚:明天不许吃午餐。”

      “2023.7.20发现TW和林芮说话,想冲过去分开他们,改为在办公室砸碎了茶杯,割伤手掌,护士问起时撒谎说是意外,惩罚:用酒精清洗伤口。”

      每一页都像刀子般割着谈圩的心。

      他想起那天看到祁唿手掌上的绷带,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纸划的。”

      原来那下面藏着如此深的痛苦和自我惩罚。

      翻到醉酒那晚的记录,谈圩的呼吸停滞了:

      “2023.8.3故意喝醉让TW送我回家,卑鄙,但他看到了我珍藏的记忆,没有嘲笑,他摸了我的头发,像高中时那样,差点哭出来,必须终止治疗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惩罚:三天不许进食,只喝水。”

      谈圩的手紧紧攥住日记本。

      那天他以为自己在帮助一个醉酒的人,却不知那是祁唿精心设计的脆弱。

      更不知在那之后,祁唿竟然饿了自己三天。

      咖啡送来了,谈圩道谢后继续阅读。暴雨夜的记录格外长:

      “2023.8.12被困在医院,告诉了TW当年追他的事,他看起来很难过,当我说'我放手了'时,他的表情...我不敢解读,后来林子涵发作,那个护工撞到TW时,我差点杀人,事后在墙上砸伤了手,TW说这是'进步',他在撒谎,惩罚:用受伤的手做100个俯卧撑。”

      谈圩轻轻握住祁唿包扎着的右手,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旧疤痕。

      每一道都是一个无声的呐喊,一段被压抑到极点的情感。

      日记在提出终止治疗那天的记录戛然而止:

      “2023.8.25今天提出了终止治疗。TW桌上放着哈佛聘书,这是对的,十年前我毁了他的志愿,现在终于能弥补了,如果他去了哈佛,我就...(此处字迹被水渍模糊)惩罚:活着。”

      最后两个字写得极重,几乎划破纸张。

      谈圩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纸页上,与之前的水渍融为一体。

      他俯身在祁唿滚烫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哪也不去。”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

      谈圩读完了全部日记,每一页都像一面镜子,照出这十年来他从未见过的祁唿。

      ——不是当年那个控制狂少年,也不是后来冷峻的商业精英,而是一个在爱而不得的痛苦中依然选择自我约束的男人。

      “嗯...”祁唿在晨光中微微睁眼,声音嘶哑,“水...”

      谈圩立刻扶起他的头,递上吸管。

      祁唿小口啜饮,眼神迷茫,直到聚焦在谈圩手中的日记本上。

      刹那间,他的瞳孔紧缩,挣扎着想坐起来:“还给...我...”

      “别动!”谈圩按住他,“输液针会滑出来。”

      祁唿的呼吸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直线上升:“你...看了多少?”

      “全部。”谈圩诚实地说,“从我们重逢那天开始,每一页。”

      祁唿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扯掉氧气面罩:“出去...”

      “祁唿,冷静点——”

      “滚出去!”祁唿几乎是嘶吼着,声音破碎,“那不是...不是给你看的。”他的动作扯到了输液管,针头处开始回血。

      谈圩按下紧急呼叫铃,同时试图安抚祁唿:“没事的,我理解——”

      “你理解什么?”祁唿的眼中充满绝望,“理解我像个变态一样记录你的生活?理解我这些年靠自残来克制接近你的冲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现在你终于看到了...真正的我有多恶心...”

      医护人员冲进来,准备给躁动的病人注射镇静剂。

      谈圩摇摇头示意他们稍等,然后俯身在祁唿耳边轻声说:“我看到了一个比我想象中更爱我的人。”

      祁唿僵住了。

      “我看到了一个人如何用十年时间学习如何真正去爱。”谈圩继续说,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看到了那些我以为的'好运'背后是谁在守护。看到了...我本该早点发现的真心。”

      祁唿的眼中泛起水光,但他别过脸去:“别...可怜我。”

      “不是可怜。”谈圩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他思考了十年却从未敢做的动作。

      ——捧住祁唿的脸,强迫他转回来,然后吻上了那双颤抖的唇。

      病房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祁唿的嘴唇因高烧而干裂滚烫,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随后开始轻微颤抖。

      当谈圩退开时,祁唿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刚刚被救赎的罪人不敢直视天堂的光芒。

      “为...什么?”祁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谈圩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恨是假,爱是真。”

      这句话像钥匙般打开了某个深锁的门。

      祁唿的肩膀突然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般向前倾倒,额头抵在谈圩肩上,发出一声介于呜咽和叹息之间的声音:“十年了...我从未停止爱你...即使...即使你恨我...”

      “我知道。”谈圩轻抚他汗湿的后背,“我也从未真正恨过你。那天说的是气话...我后悔了十年。”

      医护人员识趣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门。

      晨光透过窗帘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像是给这个迟来了十年的拥抱镀上一层金边。

      祁唿的高烧在第二天下午退了。

      谈圩一直守在床边,只在必要时候离开片刻。

      当祁唿完全清醒时,谈圩正在窗边接一个患者电话,语气专业而温和:“是的,林小姐,那个量表确实需要再评估...不,不用担心,下周我们会详细讨论...”

      他转身时发现祁唿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没有一丝往日的阴郁或嫉妒。

      谈圩愣了一下,匆匆结束通话:“就这样,下周见。”

      “不必挂那么快。”祁唿的声音仍然沙哑,但平静得出奇,“是上周那位林小姐?”

      谈圩点点头,警惕地观察祁唿的反应。

      ——按照日记记载,这种时候祁唿通常会记录下“惩罚”自己的方式。

      但祁唿只是微微一笑:“她听起来很焦虑,你对她很耐心...这很好。”

      谈圩瞪大了眼睛:“你...不介意?”

      “当然介意。”祁唿坦率地说,“但那是你的工作...也是你的一部分。”他低头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这十年来我学到了一件事——爱不是把一个人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而是学会爱上他本来的样子。”

      这句话让谈圩的眼眶再次发热,他坐到床边,握住祁唿的手:“这就是你不再干涉我去哈佛的原因?”

      祁唿点点头:“虽然想到你要走...这里还是很痛。”他指了指胸口,“但比起十年前,至少我不会用伤害你的方式来表达了。”

      谈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邮箱,递给祁唿:“看看这个。”

      那是他回复哈佛的邮件,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感谢贵校的厚爱,但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留在江城,那里有我无法离开的人和事。”

      祁唿的手指微微发抖:“你...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比哈佛更重要的东西。”谈圩轻声说,“而且我猜...某人可能需要一个长期的心理医生。”

      祁唿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随即黯淡下来:“我不确定...我值得你放弃这么多。”

      “让我来决定什么值得,好吗?”谈圩微笑,“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停止那些自我惩罚。”谈圩严肃地说,“没有更多'奖励',没有伤害自己,如果感到失控,就来找我,而不是用刀片或饥饿惩罚自己,答应我?”

      祁唿的喉结上下滚动:“我...尽量。”

      “不,不是尽量。”谈圩坚持道,“是保证,否则我真的会去哈佛。”

      这个小小的威胁让祁唿嘴角上扬:“你学会谈判技巧了...好吧,我保证。”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陈明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祁总!祁钧刚刚说服董事会暂停了所有心理健康项目,还散布谣言说您精神不稳定不适合领导公司!”

      祁唿的表情瞬间冷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暴怒或崩溃,而是平静地问:“具体哪些项目?”

      “主要是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和那个APP的升级计划。”陈明看了一眼谈圩,补充道,“还有...资助谈医生几个贫困患者的计划。”

      谈圩惊讶地挑眉:“你还在资助我的患者?”

      祁唿有些尴尬:“只是...延续晨曦基金的工作。”

      陈明插嘴:“何止延续!祁总把基金规模扩大了五倍,专门针对谈医生您接手的那类疑难病例——”

      “陈明!”祁唿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谈圩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转向陈明:“董事会什么时候做的决定?”

      “一小时前。”陈明焦急地说,“祁老先生亲自出席了,说如果祁总不'解决个人问题',就考虑让祁钧接手集团。”

      谈圩立刻明白了潜台词。

      ——“个人问题”指的就是他们的关系。

      他看向祁唿:“你需要回去处理吗?”

      出乎意料的是,祁唿摇摇头:“不,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些项目。”他转向陈明,“联系林芮医生,请她以专业角度准备一份声明,说明心理疾病不影响决策能力。同时安排下周的项目说明会,我会亲自出席。”

      陈明点头离开后,祁唿疲惫地靠回枕头上。

      谈圩帮他调整好靠枕,忍不住问:“你不想回去力挽狂澜?”

      “想。”祁唿诚实地说,“但不再是以前那种方式了,砸钱、威胁、操控...那些手段只会证明祁钧是对的。”他握住谈圩的手,“这次我想试试...用正确的方式做正确的事。”

      谈圩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意识到,或许真正的治疗早已开始,而医生和患者的角色早已模糊不清。

      他们都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救赎。

      ——祁唿学会了爱与克制的平衡,而他学会了看到表象之下的真心。

      “你知道吗,”谈圩轻声说,“我第一次觉得...我们或许真的能行。”

      祁唿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被谨慎取代:“即使我...永远无法完全'正常'?”

      “谁规定什么是正常?”谈圩微笑,“我们都是带着伤痕前行的人,重要的是...我们不再独自面对。”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强,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祁唿的手指慢慢收紧,不再是当年那种令人窒息的抓握,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确认,仿佛在说:你还在这里吗?

      而谈圩的回握给出了无声的回答:是的,我在这里,这一次,我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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