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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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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林因为刚刚下过雨，显得湿润，空气里也显得格外清晰。林间的雾还没散透，女孩站在老榕树下，靛蓝色的蜡染裙摆扫过蕨类植物的卷叶，银项圈上的小铃铛随着呼吸轻轻晃，叮铃一声，惊飞了叶间的山雀。
她先抬了抬手腕，绣着蝴蝶纹的袖口滑到小臂，银镯子磕在竹编的腰带扣上，发出细碎的响。
脚步有节奏动起来，有时是足尖轻点腐叶，有时是脚跟碾过青石板，带起细沙，百褶裙随着转身旋开，忽然她踮起脚，腰往左侧弯下去，右手向上倾斜，戴着的银项圈垂下来，贴着她的锁骨滑动，铃铛响得密了些。
转了一圈，又一圈。
当最后一个旋身结束时，晨雾刚好散尽。
“好好。”
女孩转过头，甜甜一笑，
“阿公，我跳的怎么样？”
阿公是一个老年人，阿公坐在竹楼边的老藤椅上，他穿着靛蓝土布对襟衫，领口和袖口磨得发亮，头发是花白的，用根光滑的竹簪绾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脸膛是深褐色的，皱纹深且密，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颌。
阿公笑着说，
“依香跳的好，跳的好看。”
“呵呵，是阿公教的好。”
依香说完这句话，来到阿公的旁边，在凳子上坐下。
“阿公，今天教我什么呢？继续学汉语吗？”
阿公已经很老了，但精神状态都挺好，他呵呵笑道说，“今天不教你认字了，我阿，给你讲故事。”
“好啊，我最喜欢听阿公讲故事了。”
云南大山里的孩子，尤其是女孩是不被允许，也没必要上学，依香还记得是她向阿公哭诉，阿公说想读书写字有什么难的？阿公说他来教，阿公也确实教了，也教的很好，阿公是这片土地的土地公，是这里唯一的巫，医巫不分家，他懂得极多的知识，早年里也曾走出这片土地，行走世界，阿公说，世界很大，他经常跟依香说他遇到的故事。
“依香阿，你知道神是什么吗？”
依香歪着头说，
“神不就是神吗？”
阿公摇了摇头，然后又看着依香身上的衣服，那是套祭服，红白交加，穿在依香身上略显的臃肿，但他又觉得依香长大了，以前还是一个小不点，老是哭的小不点，每次有委屈就来找他。
“今天阿公就告诉你神的名字，这是我们巫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传承。”
听到阿公的话，依香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她经常听阿公讲述神话故事，总被那些神秘的故事所吸引。
“好阿，阿公，你快说吧，等下我要帮阿妈干活呢。”
“好，好，阿公这就说。”
阿公又是呵呵一笑，然后像是回忆一样说道，
“我们的神，不像他们，我们的神是真实的，他们的则是虚假的，阿公年轻的时候也出过国，到过法国，去过印度，泰国，他们的神与我们的神一样也并不一样。”
依香摸了摸下巴，不解的问，
“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神？”
阿公说，
“依香阿，这是不一样的，我们的神是真实的记忆，他们的神是虚构的记忆，神并不是道，菩萨，上帝，神是人类的记忆，依香你要记住，永远不能跪拜神，那是不相信神的人干的事情，他们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
依香似懂非懂的点头说，“依香记住了。”
阿公摸了摸她的脑袋，神态慈爱的说，
“我们的神，祂的名字叫阿萨姆，这是一个古老的秘密，他是最早的神灵，是一段遥远的记忆，是发现火，利用火的记忆，我们巫的任务便是记载他们的记忆和知识，以保持传承，我们巫不讲究血脉，那些不过是后来的东西，我们只讲究传承，我们巫沟通过去，传承未来，是一切事物的源头，一切事物的祖先。”
阿公的声音充满了魔力，依香听的入了神，口中不仅喃喃自语，念着那三个字。
“阿萨姆，阿萨姆？”
阿公继续说道。
“是的，阿萨姆，你要牢牢记得这三个字。”
依香点头说，
“阿公，我知道了，对了阿公，那我们的火神节，就是纪念祂的吗？还有过年的时候去山上放火，也是纪念祂的吗？”
“是的，的确是纪念祂的，虽然他们失去这方面的记忆，只是按照传统的规则办事，一代又一代过去，他们早就忘了，忘了根本，这也是我们巫存在的意义。不过依香阿，不过那不叫去山上放火，呵呵，那只是火堆，也是火的仪式，我们保存过去的火种，以及未来燃烧的希望，这就是求神拜佛原本的真意。”
阿公收回了手，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穿透了云晨。
“好了，今天讲到这里吧，依香你该回去了。”
依香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她站了起来，弯了个腰，时间过得真快，她对阿公说，
“是哦，我该回家了，免得阿妈又要唠叨了，对了，阿公，我明天给你带点鸡蛋好吗？我昨天发现家里的鸡下了好多的蛋呢！”
阿公笑呵呵的说。
“好啊，阿公喜欢吃鸡蛋，喜欢吃依香煮的鸡蛋。”
“好的，阿公，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了。”
说完她就下了山坡，踩着青石，走向山下。
阿公的眼睛盯着她看，直到消失在视野里，他重新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已经高高的挂起，一缕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他微笑的说：
“阿萨姆，我已经将传承留下了，死而无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