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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婚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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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香一路从山上走到山下，哼着歌谣，她身上的铃铛一路叮当叮当的作响，穿过右边的分叉路，走到尽头，就到了她的家，她的家是竹楼就嵌在半坡上，底下用粗竹柱支，离地面半人高。
门口的竹篱笆歪歪扭扭，爬满了紫扁豆藤，挂着的红辣椒串被晒得发亮，地上放着的石臼里还堆着半臼糯米，木杵斜斜靠在边上，杵头沾着点米白的粉。
“阿妈，我回来了。”
“依香？”阿妈在屋里应了声，火塘的烟从竹楼缝隙钻出来，带着点腊肉的香。
依香闻到这股香味，不免有点疑惑，平常他们是不吃腊肉的，除非是又来了客人。
她掀开门帘钻了进去，火塘在屋子中央，三角铁架上的铜锅正咕嘟着，水汽裹着野菜的清苦漫出来。阿妈正蹲在火边添柴，背后的竹墙上挂着片染布，靛蓝色的底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蝴蝶，这是依香绣的。她的阿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玉香。
她凑到火塘边，铜锅里的腊肉炖野菜正冒热气，玉香用木勺舀了点汤递过来，“先喝口汤，你阿爸跟你阿弟去镇上了，等会就回来了。”
她捧着粗陶碗喝着汤，有些好奇的问，
“阿妈，今天怎么吃腊肉了？”
阿妈转过头，却是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
“你今天跟你阿公学的怎么样了？阿公身体还好吧？”
提到阿公，依香就忘了腊肉的问题，她站了起来，转了一圈，叮当作响。
“阿妈，好看吗？这是阿公送我的。”
玉香看了一下，刚想说好看，面色却突然变的严肃起来。
“这是祭服，阿公送给你了？”
依香点头说道，“是啊，阿公还说，让我继承。”
她一边说，一边喝着汤，完全没有发现她阿妈的表情。
“继承？依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玉香突然站了起来，表情依然严肃。
依香抬着望着她，并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什么那么严肃，问道，
“怎么了阿妈？”
玉香走了过来，伸手摸着依香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她的项圈，上面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声叮咚的响声，这响声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巫女是不能成婚的，你阿公没有告诉你吗？”
“巫女不能成婚？这有什么关系，不成婚就不成婚。”依香现在的年龄不过十四岁，但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是适婚的年龄，不过她对此还不太理解。
玉香便训斥了她。
“什么叫不能成婚就不成婚，去，把衣服还给阿公，以后也少去你阿公哪里。”
依香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这身衣服虽然大了点，但是阿公说这是他故意的，免得她以后穿不上，怎么好看的衣服，还是阿公托人做的，怎么能还回去呢？
“我不，这是阿公送我的。”
火塘里的柴噼啪响了声，不时从里面冒出火星子。
玉香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见门外传来咳嗽声，她顾不得说太多，她往火塘里又丢了块干柴，就急忙走了出去。
依香也听到了咳嗦声，猜到是她阿爸回来了，便放下碗也走了出去。
果然，她刚刚出门就看到了阿爸以及阿弟落恩，还有一名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玉香上前不知道跟阿爸说着什么，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阿爸名字叫节俺，皮肤略显黝黑，他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一直经营着土地。
阿爸跟阿弟，阿妈以及那位中年人一起走了过来。
她阿爸还没说话，阿弟就说，
“哇，阿姐你今天穿着好漂亮，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依香的阿弟只比她小一岁，个子却比她高，阿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阿爸阿妈都非常喜欢他。在依香的童年记忆里，只有背不完的猪草，采不完的菌子，照顾阿弟，说实话她其实挺讨厌这个阿弟，寨子里唯一的小学建在几公里外的山垭口，那是男娃的领地。女娃？女娃识几个字有什么用？最终还不是要嫁人，生娃，围着火塘和猪圈转？这是根植于这片土地千百年，比雨林藤蔓更坚韧的规训。
然而，有一种学习却如同空气般弥漫在她的生活里，避无可避，那是以前在她阿妈玉香身上也具备的东西，不是知识，是本能的，与自然万物沟通的灵性。
依香喜欢阿公竹楼里那些描绘着奇异神魔，喜欢听他讲那些关于轮回，关于山神发怒的神话故事，这些故事像种子，播撒在她贫瘠却充满想象力的心田里，长成坚韧的藤蔓。
依香不免骄傲的说，
“好看吧，阿公送我的礼物。”
阿弟嫉妒的说，
“真好看，阿公怎么不送我呢？不行，我要去找阿公去。”
说着就要去找阿公，但被阿爸拦住了，阿爸也看了一眼依香，然后对阿弟说，
“阿恩，我们先吃饭，吃完饭你再去找阿公。”
随后又对着中年人说，“我们进去吃饭吧，便吃边聊。”
中年人点点头，然后又看看依香说，
“这是依香吧，好好，真好看的姑娘，我家小子捡上便宜了，哈哈。”
他看向依香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审视，依香本能的有点畏惧，她听不懂中年人的意思。
阿爸让中年人先进去，他自己再进门，路过依香时，他低声说，
“我等会再找你算账。”
一顿饭吃完，依香和阿妈收拾碗，这顿饭吃的依香并不开心，虽然她年龄不大，也没有太多阅历，但是他们说的话，她能听懂，通过片段的语句，“亲家”，“聘礼”，她发现了一个事实，这顿饭完全是围绕着她，围绕着婚姻。
关于婚姻，她也经常听闻，女孩就是一生为了婚姻，她认识过几个姐姐都是十四，十五结了婚，十八岁的姑娘就是大姑娘了，会让人笑话。
阿爸跟阿弟，以及中年人都在屋里，她一边一洗碗一边问玉香，她只是想确定一下。
“阿妈，那个中年人是干嘛的？”
玉香的洗碗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望着依香说，
“依香阿，你年龄不小了，你阿弟又需要钱继续上高中，家里又没有钱。”
依香的手也停了下来，果然是这样，她并不笨，相反她很聪明。
“阿妈，我不想成婚，我还有好多东西要问阿公，阿公懂得很多东西，阿妈，我想成为阿公那样的人。”
“什么话，自古以来女人就是要嫁给男人，千年来都是这个规矩。”这话似乎惹怒了玉香，玉香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你不嫁人，你想做什么？真跟着你阿公？你看看你阿公孤苦无依，一个人死了都没人知道，你还学他，阿妈让你去跟阿公学东西，那是为了让你陪陪他老人家，是看他可怜，懂吗？”
玉香的话让依香惊呆了，原来依香看着阿弟能上学，而她不能上，玉香就让她去跟阿公学习，只是因为阿公可怜？或者说，是看她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