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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舞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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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蹿得更高了,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在帐篷布上摇摇晃晃,阿罗抱着吉他坐在火堆旁,指尖扫过琴弦的动作越来越沉,他又唱起那首《鹰》。
“他们说,山那边是自由,蓝得像刚擦过的天……”
小草就在火光最盛的地方跳着舞蹈,她的手臂抬起来时,像是真的有翅膀从衣袖里展开,指尖划过空气的弧度,脚步踏在地上的节奏,却又和着阿罗吉他的重音,一下下敲在人心尖上。
安逸看得有些出神,他见过舞台上编排精致的舞蹈,见过剧院里衣袂翩跹的芭蕾,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舞,没有章法,没有技巧,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随性,可每一个动作里都透着股鲜活的劲儿,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尤其是她转圈的时候,头发散开。
“翅膀是借来的旧风筝,线头攥在谁的手里面?”阿罗的声音陡然转高,带着点沙哑的嘶吼。
小草的动作也跟着变了,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线牵扯着,手臂在空中挣扎着划了个弧,又猛地垂落,那瞬间的脆弱和倔强,竟和歌词里那句“飞过经幡飘摇的垭口,影子碎在雪山的湖面”奇异地重合在一起。
周围喝酒的人们都停了动作,有人举着酒瓶的手悬在半空,有人忘了剥手里的烤土豆,连晚风都像是屏住了呼吸,只有火堆“噼啪”的燃烧声,和阿罗的歌声,小草的舞步。
“姑娘的眼睛是酥油灯,暖了寒夜,晃了心神……”
小草的动作也放缓了,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围坐的人群,最后落在安逸脸上时,停顿了两秒。她的脸颊被火烤得泛红,额角的碎发沾着细汗,嘴角却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像极了歌词里那盏晃人心神的酥油灯。
安逸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转回去,他看见小草对着他轻轻眨了眨眼,然后转过身,朝着阿梅姐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正看得入神的阿梅面前,没说话,只是伸出了手。
阿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手放到她的手上,小草牵着她转了个圈,阿梅姐的红围裙在空中飞起来。
两个人的舞步渐渐合拍,阿梅姐虽然没小草跳得舒展,却带着股泼辣的鲜活。
周围有人开始跟着拍手,节奏越来越响,阿罗的歌声也越发高昂,吉他弦被拨得嗡嗡作响。“酒是解不开的九连环,醉里吻过柔软的唇?天亮后又是赶路的人……”
小草突然松开阿梅姐的手,朝着安逸的方向跑过来,她的裙摆扫过地面的草屑,带起一阵风,火光照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却能看清她眼里跳动的光。
她在他面前站定,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带着点急促的热气,几缕汗湿的头发贴在颈侧,随着她的喘息轻轻晃动。
“我们一起跳舞吧?”
周围的拍手声,歌声,火苗的噼啪声,似乎在这一刻都退远了,只剩下她这句话,和她伸到他面前的手。
那只手不算特别纤细,指腹上带着常年握画笔的薄茧,掌心因为刚才的舞蹈沁出了细汗,却透着暖烘烘的温度。
安逸看着那只手,又抬头看了看小草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纯粹的热情和邀请,像篝火一样,灼得人心里发暖。他是个习惯了理性的人,手术刀的精准,病历上的数字,才是他熟悉的世界,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邀请,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可他看到小草身后,阿梅正拉着大强朝他笑,看到阿罗一边弹吉他一边冲他挤眼睛,看到周围的人们都在拍手起哄,连火堆都像是在催促似的,“腾”地又蹿高了一截。
他犹豫了半秒,最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掌心相触的瞬间,小草的手收紧,带着他站起身,她拉着他往人群中间走。
“跟着我就好。”
她回头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拉着他的手开始转圈。
安逸的动作生涩得像个刚学步的孩子,脚步总是踩不准节奏,偶尔还会撞到小草的脚后跟。他有些窘迫,想停下来,小草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握得更紧了些,还故意放慢了速度,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放松。
渐渐的,他好像找到了点感觉,不用刻意去想舞步,只是跟着小草的牵引,跟着周围的节奏,跟着心脏跳动的频率,抬脚,转身,晃动。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滴进衣领里。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有人拉住了安逸的另一只手,是阿梅,她咧嘴笑着,用力晃了晃胳膊,把安逸往更中间带,接着,另一边又被阿梅的老公拉着,阿梅旁边是个抱着树枝的小伙子,小伙子旁边是个扎着辫子的姑娘。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手牵着手,连成了一个圈。
整个圈子开始随着小草的节奏转动,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时而收紧,又散开。
圈子围绕着阿罗和火堆,阿罗继续唱着歌,弹着吉他。
“经筒转啊转,转不出轮回的圈……”
“自由是肩上越飞越高的鹰,也是脚踝越缠越紧的茧……”
圈子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朝着圆心的方向踏了三步,又猛地向后退开,动作整齐得像是排练过,安逸被旁边的人带着,也跟着踏脚,退开时差点撞到身后的帐篷,引得旁边的人一阵笑,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唱啊唱,唱破这喉咙的笼,问那飞走的鹰……何处是,不流浪的家园?”
阿罗唱到最后一句时,猛地拨了个重音,吉他弦发出“嗡”的一声长鸣,几乎是同时,小草高高跃起,双臂张开,像是要拥抱整个夜空。所有人都跟着她抬起手,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展,嘴里发出不知意义的呼喊,像是在回应那只飞走的鹰,又像是在回应自己心里那个关于“家园”的疑问。
呼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夜鸟,等声音落下去,所有人都停在原地,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却都带着酣畅淋漓的笑。
小草慢慢放下手臂,转身看向安逸,她的头发很乱,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却笑得比火光还要亮,她没说话,只是冲他举了举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啤酒瓶。
火堆还在燃烧,阿罗又开始弹起新的调子,有人跟着哼起不成调的歌,小草则拉着安逸的手,坐了下来。
小草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安逸也抱着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