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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印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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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异常专注，正从桌上那个印着俗气广告图案的廉价塑料抽纸盒里，用力抽出几张质地粗糙、带着明显纸屑的纸巾。
然后，他极其仔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许星烨面前那块在他看来或许还残留着细微油星或水渍的桌面。他的动作认真得近乎虔诚，手臂因用力而微微绷紧，那道浅淡的疤痕在挽起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按压而微微泛白，仿佛在擦拭的不是一张遍布岁月划痕的旧木桌，而是一件价值连城、不容有丝毫瑕疵的稀世珍宝的展台。
那专注的侧脸轮廓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温顺而沉静，透出一种近乎执拗的细心。
那句“不要放香菜”……像一颗投入表面冻结的冰湖的石子，在许星烨素来波澜不惊、如同精密计算过的心湖深处，激起了一圈极微弱、却足以撼动冰层的涟漪。这涟漪无声地扩散，震荡着记忆深处某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他记得。
记忆的碎片带着高级餐厅水晶吊灯冰冷而璀璨的光芒闪回。那是在很久以前，某次同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高端商务酒会。
流光溢彩的冷餐区摆满精致的银盘。他刚结束一场令人疲惫的寒暄，站在琳琅满目的餐点前。
一位训练有素、穿着笔挺制服的年轻助理，敏锐地捕捉到他目光在某一碟点缀着细碎翠绿香菜叶的前菜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助理殷勤而无声地为他取来一小份，恭敬地递上。
当时，他只是对着那抹过于鲜艳的绿色，对着身边亦步亦趋、等待指示的助理，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连身边最近的人都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示意。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微不足道到不值一提的饮食偏好——他对香菜那独特浓烈气味本能的、轻微的排斥。
那个瞬间如此短暂，如此微不足道，早已被无数更重要的商业谈判和决策淹没在记忆的尘埃里。
而此刻，在这个弥漫着浓重烟火气、灯光昏黄、桌椅粗陋的狭窄小店，在这个与他身份地位有着云泥之别的世界里，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如同背景板般沉默地存在于他视线边缘、只负责传递文件和执行命令的男人，这个经历过背叛、伤害、几乎失去一切又重新站起来的男人，却无比清晰地记得。
记得那个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微乎其微的细节。
向澈似乎并未察觉到许星烨那穿透性的目光和内心细微的波澜。他仔细擦完桌子，将揉成一团的粗糙纸巾丢进桌下的塑料桶，这才抬起头。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照着他清澈的眼眸。
他迎上许星烨深邃难辨的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只是平静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粗瓷茶杯，也浅浅地喝了一口那浓涩的茶水，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粥香、油烟味和劣质茶叶的气息。隔壁桌传来食客们大声划拳、谈笑的喧闹，锅铲在铁锅上急促翻炒的铿锵声从厨房持续传来。
许星烨握着那只粗粝滚烫的茶杯，指腹感受着杯沿豁口的细微不平。他深邃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向澈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对这份记忆力的惊异，有对这种细致入微观察力的重新评估，有对眼前人这份沉静下隐藏的敏锐的探寻，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精准触及内心某个隐秘角落的微妙触动。
这触动极其细微，却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他素来冰封般的情绪深处，悄然炸开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
他沉默着，又啜饮了一口那难以下咽的粗茶。
滚烫粗糙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异样的灼烧感。那腕间被羊绒衫袖口重新覆盖住的、浅淡的疤痕，似乎也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他等待着，在这片喧嚣、杂乱、充满生命力的市井烟火深处，等待着那锅据说需要熬足三个钟头、凝聚了无数生活滋味的老周砂锅粥。而对面那个安静擦拭着自己面前桌面的身影，此刻在他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全新的、难以穿透却又无比真实的光晕。
时间在“临界点”空旷高耸的展厅里失去了惯常的流速。亿万颗被金色晨光照亮的微尘悬浮在空中，如同凝固的星海。
许星烨那只骨节分明、曾在无数份价值亿万的合同上签下名字的手，此刻却在挽起自己深灰色羊绒衫袖口的动作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郑重。
动作流畅，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刻意的展示意味——那并非炫耀，而是像一位考古学家拂去千年古物上的尘埃，将深埋的真相暴露于世。
柔软的顶级羊绒顺从地沿着他结实有力的小臂肌肤向上滑动，发出细微如叹息的摩擦声，一层一层堆叠在手肘下方，仿佛剥开一层层包裹着秘密的茧衣。
向澈的目光，原本沉静地落在许星烨深邃的眼眸里，此刻，随着那不断上移的袖口，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缓缓下移。
然后，瞬间凝固！
如同高速摄像机捕捉到子弹穿破空气的刹那，他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骤然收缩！
在许星烨结实有力、覆盖着匀称肌肉线条的小臂外侧，赫然横亘着一道新鲜的、尚未完全褪去粉红色的狭长擦伤！
那伤口如同一条丑陋的、被强行按在完美艺术品上的裂痕，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细微的结痂痕迹，像干涸河床的裂纹。
伤口周围的皮肤微微红肿，与周围健康光滑的肤色形成刺眼的对比。那绝非陈年旧伤，而是带着清晰可辨的、新鲜出炉的痛楚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