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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火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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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上的中心广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那是潮湿的泥土，劣质麦酒，汗水的酸馊，以及一种名为“集体狂热”的毒。人们像嗅到血腥的鬣狗，密密麻麻地拥挤着，推搡着，伸长了脖子，目光贪婪地聚焦在广场中央那座新搭建的，散发着松脂味的木制高台上。
高台顶端，矗立着一个粗糙而巨大的十字形木架，下面堆满了干燥的柴薪和引火的油松枝，这是为女巫准备的祭坛。
广场边缘，监狱那扇沉重的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阿尼姆斯被粗暴地推搡出来。
她□□。
曾经包裹着她疲惫身躯的粗布衣裙，早已在审判和刑讯的神圣程序中被剥除，作为她“与魔鬼□□”的“证据”和彻底羞辱的一部分，她枯槁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早春空气和无数道目光之下。监禁和酷刑的折磨，让她的肋骨清晰可见，皮肤上布满青紫的瘀痕，结痂的鞭痕。
她佝偻着，双臂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反绑在身后，绳子深深勒进皮肉，曾经梳理整齐的灰白头发，此刻肮脏蓬乱，像枯草般覆盖着她低垂的头颅，她的双脚赤裸，沾满牢房的污秽，踩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人群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混杂着兴奋，憎恶和猎奇快感的声浪，那声浪可怕，可惧，让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想用残破的肢体遮挡自己，但反绑的双臂和推搡她的卫兵让她只能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看啊！魔鬼的新娘！看她那被玷污的身体！”一个尖锐的女声高叫着。
“烧死她！净化我们的镇子！”
“她诅咒了我的牛！我的牛死了！”另一个男人挥舞着拳头。
审判官正是牧师托马斯，他站在广场一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穿着象征神权的黑袍，面容在狂热中扭曲。
只见他高高举起右手，示意肃静。
“看吧，虔诚的信徒们！”
他的声音在广场回荡，
“这就是背弃上帝，侍奉魔鬼者的真实模样！污秽！堕落！她赤裸的身体，正是她灵魂赤裸裸的罪恶的写照！她引诱我们的灵魂走向地狱的深渊！今天，我们将用上帝赐予的火焰，将这污秽彻底焚尽，让这片土地重归纯洁！”
他的话音如同点燃了引线。
第一块石头，带着风声和恶毒，砸中了阿尼姆斯的小腿，剧烈的疼痛让她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
“砸她！砸死这个女巫！”
紧接着，更多的石头，腐烂的菜叶甚至不知是什么的污秽之物，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它们砸在她赤裸的肩背，手臂，腹部，腿上。
疼痛，还是疼痛，以及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块划破了她的额角，温热的鲜血混着泥土和污物，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滴落在她赤裸的胸前。
泥巴，被人用手捧起，狠狠摔在她的身上，脸上，泥浆糊住了她的眼睛，塞满了她的鼻孔和嘴巴，让她窒息，让她感觉自己正在被活埋进这无边的恶意之中，每一次投掷都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咒骂，哄笑和狂热的呼喊。
身后的两名面无表情的卫兵拿着木棍推搡她，一直走向广场中央的火刑台，每一步都踩在坚硬的碎石和污物上，每一步都被更多的投掷物击中。
无数张面孔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晃动，有她曾用草药救治过的邻居，此刻脸上却是扭曲的憎恨，有曾向她寻求安慰的妇人，现在正兴奋地尖叫，有懵懂的孩子，被大人举着投掷石块，她看到了领主欧力脸上的仇恨，还有站在旁边，脸上是狂热的——托马斯，那是个可怜的孩子？不，也许是可怜的魔鬼吧！
屈辱，疼痛，寒冷，窒息，这些感觉像烈火灼烧着她的□□，但更深的，是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剧痛，她曾用双手接引过新生命，用草药抚慰过病痛，在这片土地上付出过汗水与善意，此刻，却被她试图帮助过的人们，用最肮脏的东西涂抹，砸击，被剥光示众，像一头待宰的牲畜。
她想呐喊，想质问，但泥浆堵住了她的嘴，绳子勒住了她的胸腔，强烈的悲怆扼住了她的喉咙，只有无声的泪水，混着血水和泥浆，在脸上冲刷出两道绝望的沟壑。
就在这极致的□□和精神的折磨中，就在她即将被彻底击垮的瞬间，一个意象如同穿透乌云的月光，刺进她黑暗的意识。
温和的，光滑如镜的幽深湖泊。
巨大而圆满的银月，低垂天幕。
月光如液态的银箔，倾泻而下。
湖心中央，那赤裸的，散发着原始生命力光辉的阿萨姆，在月华中缓缓舞动。
这景象是如此清晰，如此强大，瞬间压倒了现实的喧嚣和痛苦，阿尼姆斯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睛骤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那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神圣的光。
她不再感到寒冷，身上的泥浆仿佛变成了月光下的湖水，砸在她身上的石块和污物，是坠入湖中的雨点，她赤裸的身体，不再是耻辱的标记，反而在这一刻，与月光下赤裸的阿萨姆产生了某种神圣的共鸣，不是被审判的污秽，而是生命本源的呈现，是创造与承受的原始力量。
“阿萨姆……”
一个无声的名字在她心中升起。
她的脚步，在卫兵的推搡和人群的投掷中，竟奇迹般地稳住了，她不再试图蜷缩，不再躲避。她挺直了那饱受摧残的脊背，尽管这动作让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剧痛无比，她抬起头，任由泥浆和血水在脸上流淌，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疯狂的人群，直直地投向那被乌云遮蔽的天空深处，那里正悬挂着一轮属于阿萨姆的银月。
人群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到了，投掷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那双眼睛，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奇异火焰的眼睛，不像女巫，不像魔鬼，倒像是，像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震慑的东西。
“魔鬼附体了！她还在施展邪术！”托马斯声嘶力竭地尖叫，试图重新煽动恐慌，“快！把她绑上十字架！用圣火净化！”
卫兵们这才如梦初醒，更加粗暴地将阿尼姆斯拖拽上木台，粗粝的木屑刺进她赤裸的脚掌，她被强行按倒在十字架上，木头紧贴着她伤痕累累的背脊，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铁环扣死，冰冷的金属嵌入皮肉。
阿尼姆斯没有挣扎，她的目光依旧投向天空的某处，嘴角，在那片血污和泥泞之下，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容，而是一种彻底的解脱，一种回归本源般的宁静，她看到了，看到了那片月光下的湖泊，看到了湖中舞动的阿萨姆。
柴薪堆在她的脚下，散发着松脂和死亡的气息，一个手持火把的刽子手走上前，脸上蒙着布，只露出一双麻木的眼睛。
托马斯高举双手，狂热的发出最后的宣告：“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让这侍奉魔鬼的污秽之躯，在这净化之火中化为灰烬！阿门！”
火把被掷向了浇满油脂的柴堆。
“轰！”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腾起，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升起，带着刺鼻的气味。
火焰开始向上蔓延，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也扭曲了阿尼姆斯被绑在十字架上的身影。
广场上，只有火焰燃烧的咆哮和人群的狂热欢呼。没有人看见，在浓烟翻滚的缝隙里，在十字架顶端，那被火焰包裹的身影，最后凝固的，竟是一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圣洁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