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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有趣的音乐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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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星期三，阳光把教学楼的米白色瓷砖走廊晒得发亮，热浪裹着窗外的蝉鸣涌进五班教室，连空气都带着点黏糊糊的甜。班主任抱着教案站在讲台前，粉笔灰在斜斜的光柱里慢悠悠飘着，她顿了顿才说：“这节课去音乐教室上。”
话音刚落，教室里像被投了颗小石子，瞬间漾开一圈细碎的骚动。后排男生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悄悄拽了拽同桌的袖子，林薇的胳膊肘在我胳膊上戳了好几下，用气音压着兴奋喊：“晓糖！听见没？音乐教室！我书包侧袋里还装着上次没吃完的橘子糖，等会儿分你半颗！”
我指尖捏着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道歪歪扭扭的线，笔芯断了半截。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像有只小兔子在胸腔里蹦跶。上个月重新排座位那天，班主任拿着名单念名字，我听见“苏晓糖，第三大排第一排”时，偷偷往第二大排瞥了一眼——江砚正低头转着笔，阳光落在他黑色的发顶上，没看我这边。从那以后，音乐课就总在本班教室上，谁都知道音乐教室的座位是按旧小组排的，可这一个多月过去，连数学老师的板书都换了三黑板，谁还会惦记旧座位呢？
下课铃像道赦令，“叮铃铃”的声响还没落地，教室里已经炸开人潮。我被林薇拽着往外跑，书包带子在肩上颠得厉害，里面的文具盒“哐当哐当”响。走廊里全是叽叽喳喳的兴奋，穿蓝白校服的身影挤成一团。“不知道钢琴还能不能弹？上次我偷偷按了个和弦，刘老师没发现！”“肯定要练合唱，上周《让我们荡起双桨》唱跑调的人，今天该倒霉了！”前排的男生勾着肩往前走，书包上的挂坠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女生们则在猜刘老师会不会带那个装口琴的木盒子来。
刚拐进通往音乐教室的长廊，就看见刘老师站在门口，他那件浅蓝色的体恤衫被风掀起一角，手里的教案本夹着支银色钢笔，正低头翻到某一页。有个扎马尾的女生像只小麻雀似的跑过去，声音脆生生的：“刘老师，座位怎么排呀？按新座位还是……”
刘老师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软软的，像浸了温水：“按原来的座位坐吧，省得大家还要重新适应。”
“嗡”的一声，我感觉脑子里像有串鞭炮突然炸响，所有的声音都模糊了。原来的座位……记忆猛地往前推了一个多月——靠窗的第三排，四人小组的木桌，我坐在里面靠墙的位置，而旁边的座位，总是放着江砚那件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还有他总爱用它写字的那支黑色水笔。
“发什么愣呢？”林薇拽着我的书包带把我往前拖，指尖戳了戳我的后背，“再不走，等会儿只能坐讲台旁边当‘旁听生’啦！”
我踉跄着跨进音乐教室，木质地板被阳光晒得暖暖的，脚踩上去有种温温的触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松香，那是墙角那架棕色钢琴的味道，琴盖半开着，露出黑白相间的琴键，像一排整齐的牙齿。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靠窗第三排，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江砚已经站在桌边了。
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书包上挂着个银色的宇航员挂件，是上个月时抽奖得的。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白色的短袖领口被风吹得轻轻晃，露出点锁骨的轮廓。见我进来，他挑了下右边的眉毛，像只狡黠的狐狸，往旁边退了半步，露出里面靠墙的空位。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照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连他耳后的那颗小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像粒黑色的小芝麻。
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突然有点出汗，指尖沁出的潮气把帆布带子浸得发暗。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帆布鞋在地板上蹭出“沙沙”声，刚要拉开椅子，就听见斜后方传来林薇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像根羽毛搔在心上：“呦呦呦——这不是我们苏晓糖嘛，又跟江砚坐回一块儿啦？缘分这东西，真是挡都挡不住哦！”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同学听见，立刻有人跟着起哄。“就是哦，分开这么久，还能凑一对！”“江砚，要不要给苏晓糖让个座呀？”我脸颊“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像贴了两片暖宝宝，连耳根都烫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想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吱呀”一声，更显得我慌里慌张。
江砚却跟没事人似的，双手插在校服裤袋里，微微歪着头看我，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吃瓜”两个字，嘴角还往上扬了扬，露出点白色的牙齿。那副得意的样子，像是在说“看，我就知道会这样”。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连带着那点笑意都变得毛茸茸的。
“你快回自己座位去！”我抬起头瞪了林薇一眼，手却没忍住轻轻推了她胳膊一下，声音都有点发飘，像被风吹得打了个卷。她的座位在我们斜前方，临走前还冲我挤了挤眼睛，手指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那副看好戏的模样气得我想把橡皮砸她头上——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甜丝丝的，像含了颗橘子糖，连呼吸都带着点雀跃的气泡。
我“咚”地一声把书包甩在桌角，拉开椅子坐下，后背刚贴上冰凉的墙壁，就听见旁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江砚也坐了下来，他把外套叠起来放在桌角，动作慢悠悠的，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像用尺子画过似的。我偷偷往旁边瞥了一眼，他正低头转着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打着转，“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又被他飞快地接住。
突然想起以前坐同桌时，他总爱在我写作业时用指尖敲桌子，手指掉在桌上的声音“咚咚咚”响，被我瞪一眼就乖乖收手，过两分钟又故态复萌。有次我实在忍不住，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他的指尖突然僵了一下，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烫得像揣了个小太阳，两个人都猛地缩回手，谁都没说话，却听见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很响。
上课铃响了，刘老师先带我们复习上周学的《茉莉花》。老式录音机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前奏像流水似的淌出来。江砚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打着拍子，指尖敲在裤子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轮到合唱部分，他的声音混在全班同学里，有点跑调，像只没找准调子的小鸟，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唱到“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时，他突然往我这边偏了偏头，我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歌词本，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连带着脖子都烫了起来。
唱完歌，刘老师拿起一摞卷子，纸张在她手里发出“哗啦”的声响：“下面讲个重要知识点，课代表把这个发下去。”
白色的卷子传到手里，我低头一看，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全是课本里歌曲的作者、创作背景，字里行间还印着几行简谱。最后几行画着用“×××”代替数字的节拍符号，旁边用红笔标注着“强弱弱强弱强弱弱”。王老师敲了敲黑板，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吱呀”声：“这些节拍是重点，大家先自己看看，注意轻重音的区分，等会儿我抽人来念。”
教室里顿时变得吵闹，有的人好奇有的觉得好玩。我盯着最上面一行“××××××××”的符号，手指在桌下跟着比划，嘴里轻轻念着“强、弱、弱”。突然，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像片羽毛落了上来。
江砚侧着头，校服领口松了颗扣子，露出点皮肤的颜色。他用胳膊肘抵着我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气音从齿缝里钻出来，像怕被人听见似的：“你看这个，应该这么念——‘叉叉叉 叉叉 叉叉叉’。”
他念得一本正经，把“×××”念成“叉叉叉”，“××”念成“叉叉叉”，尾音还轻轻扬了扬，像在说什么秘密。我愣了两秒，看着他绷着的脸，那双眼睛里却藏着笑意，突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抖了抖。
他见我笑，眼睛亮了亮，像落了两颗星星，又指着下一行“×××××××”，继续说，嘴角却已经开始发抖：“那这个就是‘叉叉 叉叉叉 叉叉’。”
这下我彻底绷不住了，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直抖，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却发现越抹笑得越厉害，连桌子都跟着一起晃。后桌的张琪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头来，突然跟着念叨：“叉叉叉 叉叉 叉叉叉……哎，还挺顺口！江砚你太有才了！”
江砚猛地转头看过去，自己也笑得直不起腰，手在桌子上拍得“咚咚”响，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吱呀”声，边笑边喊：“哎，怎么学我啊？这是我的原创！侵权了啊！”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阳光落在他笑开的唇齿间，亮闪闪的。我抬起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睫毛上像落了点金粉，看得我心里痒痒的，像有根羽毛在轻轻搔。不知怎么，看着他笑，我笑得更厉害了，干脆也趴在桌子上，和他并排对着那行“×××”的符号傻笑，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弹开，指尖却残留着他校服布料的温度。
前面的两个小组同学也被我们带得笑起来，本来安安静静的四人小组突然像开了场小型联欢会。张琪还在念叨“叉叉 叉叉叉”，声音越来越响，前排的男生转过身来问我们笑什么，江砚笑着摆手说“秘密”，眼睛却往我这边瞟了瞟，带着点狡黠的光。
阳光从窗户溜进来，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跳来跳去，我能闻到江砚身上淡淡的薄荷洗衣粉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说不出的清爽。这节音乐课好像特别短，等刘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我还在偷偷回味江砚念“叉叉叉”时的语气，连收拾书包都慢了半拍。他的钢笔滚到我这边，我伸手去捡，指尖刚碰到笔杆，他的手也伸了过来，两根手指不小心撞在一起，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移开，谁都没说话，可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甜丝丝的，带着点冒泡的欢喜。
下楼梯的时候，林薇在我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刚才我们笑得像两个傻子，还说刘老师看我们的眼神都带着笑意。可我脑子里全是江砚笑起来的样子——他弯起的眼睛，嘴角的梨涡，还有那句傻乎乎的“叉叉叉”。走廊里的风带着夏天的热气吹过来，撩起我额前的碎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还在发烫，像揣了颗晒暖的橘子糖。
原来，就算分开坐了一个多月，就算中间隔了两排课桌，再坐回这个靠窗的位置，身边是他，那种熟悉的、甜甜的感觉，一点都没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