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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超常发挥的月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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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的空气里浮着淡淡的糖醋排骨香,那是妈妈晚饭时的拿手菜。我蜷在沙发角的懒人毯里,手机屏幕的光在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脚边的书包敞着口,露出半本数学练习册,第37页的平行线题旁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哭脸——那是上周卡住整整四十分钟时画的,红笔订正的痕迹像道丑陋的疤痕,旁边还有被橡皮擦得发毛的草稿区,黑灰色的橡皮屑嵌在纸纹里,像没擦干净的眼泪。
突然,班级群的提示音“叮咚”炸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是数学于老师的头像在跳动,紧跟着一张模糊的成绩单照片,宋体字的消息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数学成绩下来了,大家找到自己的成绩看看,不好的好好反思。”
我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在手机壳上掐出浅浅的月牙印。屏幕光映着我的瞳孔,连睫毛都在微微发颤。其实从昨天最后一门考完,我就没睡踏实过。第二次月考的数学卷,我几乎是把笔杆咬出牙印才做完的:选择题前两题反复验算三次,填空题把单位换算写在草稿纸边缘,最后那道应用题更是把已知条件抄了两遍,连“小明”的名字都描得格外用力,交卷时手心的汗洇透了卷面右下角,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墨痕。
指尖在屏幕上放大照片,像素太低,字像被水泡过的蚂蚁,歪歪扭扭挤在一起。我从班级名单中间开始找,眼睛像扫描仪似的扫过一个个名字,心跳得能听见回声。李雨桐82,王浩79,张萌萌65……越往上找,指尖抖得越厉害。就在靠近顶端的位置,“苏晓糖”三个字突然撞进眼里,后面跟着的数字让我猛地屏住呼吸——96。
我把照片调到最大,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确认那个“9”没有少写一撇,“6”的圈也没有变成句号。真的是96,在120分的满分里,这个数字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手电筒,晃得我眼睛发酸。
“天哪……”我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细细的抽气声。脸颊像被热水袋焐着,从耳根一直烫到下巴。从六年级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开始,我的数学成绩就像坐了失控的滑梯,从五年级期末的95分一路跌,第一次月考78,期中考试69,期末更是只有65。爸妈急得眼圈发红,周末的辅导班排得比课程表还满,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的奥数课,阳光透过窗户晒在练习册上,字都看得发虚。张老师总在课堂上点我的名字:“苏晓糖,这道题的辅助线怎么画?”每次站起来,我都能感觉到全班的目光像小针似的扎在背上,连前同桌江砚翻书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直烧得我脖子发僵。
可现在,96分。
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足足半分钟,直到眼睛发酸才移开视线,手指又飞快地往上滑。江砚的名字就在最顶端,后面跟着118分,比第二名高出整整十分。还是那么厉害,好像数学卷上的难题到他手里都会自动解开。我对着屏幕忍不住笑起来,嘴角像被线牵着往上扬,连带着看他的分数都觉得顺眼,像看到班里的锦旗又多了颗星星。
“爸爸妈妈!”我攥着手机从沙发上弹起来,懒人毯滑到地上都没顾上捡,光着脚冲向客厅中央。爸妈正窝在沙发里看《新闻联播》,爸爸手里还拿着个没剥完的橘子,橘瓣的清香混着排骨的味道飘过来。
“怎么了这是?”妈妈摘下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看你高兴的,踩着火盆了?”
“你们猜我数学考了多少分?”我把手机背在身后,故意拖着长音,脚尖在地板上蹭来蹭去。
爸爸放下橘子,手在膝盖上拍了两下,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75?这次看你天天抱着练习册,怎么也得比上次高几分。”
妈妈伸手拍了他胳膊一下:“我猜80,晓糖上周作业写得可认真了,错题本记得密密麻麻的。”
我把手机亮出来,手指重重地戳在那个96分上:“都不对,是96!”
客厅里的挂钟“咔哒”响了一声,爸妈的眼睛同时瞪圆了。妈妈一把抢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缩小,来来回回确认了三遍名字和分数,突然抬头看我,声音都带着颤:“真的是96?我们晓糖……我们晓糖太棒了!”她说着就往厨房走,“我去把冰箱里的草莓拿出来,给你当奖励!”爸爸在一旁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掌心的温度混着橘子的清香传过来:“看来那辅导班没白上,你妈天天给你熬的绿豆汤也没白喝,努力没白费。”
那天晚上我把成绩单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在试卷上画对勾,红笔划过的声音像在放烟花。
周一的数学课总带着点说不清的紧张,尤其是刚考完试的时候。我坐在第三大排第一排的位置,第二大排第二排就是江砚。他的呼吸声很轻,却总能让我写字的手莫名绷紧。晨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练习册上投下细细的格子影,我攥着笔,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圈,画着画着就变成了96的形状。讲台那边传来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于老师拎着个透明袋子走进来,里面的樱桃红得发亮,圆滚滚的像一颗颗小玛瑙,蒂上还带着嫩绿的小叶子。
“这次月考,有些同学进步很大,”于老师把塑料袋放在讲台上,袋子碰到桌面发出“哗啦”一声,她笑着看向我们,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今天就用樱桃奖励一下考得好和有进步的同学,每人六个,都是刚从市场挑的,甜得很。”
教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前排的同学已经开始偷偷交头接耳。于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始点名:“李雨桐,88分,进步不小。”李雨桐红着脸跑上去,接过樱桃时指尖都在抖。“王浩,79分,比上次高了十分。”王浩挠着头笑,樱桃放进嘴里时还发出“吧唧”声。
念到江砚的时候,后面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悄悄挺直脊背,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站起身,白色校服的衣角扫过我的椅背,带起一阵很轻的风。他走路总是很轻,像怕踩疼地板似的,经过我座位时,我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课本,耳朵却像雷达似的竖着,直到听见他接过樱桃时跟老师说“谢谢”,才敢偷偷抬眼看——他正把樱桃放进笔袋旁的小铁盒里,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停着只安静的蝴蝶。
我收回目光,手心里开始冒汗。96分算进步吗?好像……应该算吧?上个月的65分还贴在教室后的成绩榜上,红得刺眼呢。
“还有张萌萌,68分,总算及格了……”张老师点完最后一个名字,顿了顿,手指在讲台上轻轻敲着,皱着眉作思索状,“我还漏了谁吗?大家帮忙想想。”
教室里安静下来,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旁边的林薇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头发丝扫过我的脸颊,她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傻糖,说你呢。”
我猛地转头看她,她冲我挤了挤眼睛,嘴角弯得像月牙。
“我没听见,谁?”于老师的声音扬了扬,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
“苏晓糖!老师!”林薇突然提高了嗓门,清脆的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教室里荡开圈圈涟漪。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都落在我身上。我感觉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从脸颊一直烫到耳根,连脖子都像被太阳晒着似的。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气音很轻,却像羽毛似的搔在我心上,我几乎能想象出江砚此刻微微弯起的嘴角。
“哦,对,苏晓糖,”于老师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似的,笑着朝我招手,“之前总在讲台旁边听课,头都快埋进练习册里了,看来还真有效果啊。努力没白费,上来拿六个吧。”
原来老师记得。我攥着衣角慢慢站起来,手指把布料都捏出了褶子。
“谢谢老师!”我接过樱桃,指尖碰到老师的手,暖暖的。樱桃的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甜丝丝的,还带着点叶子的清香。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个个都圆滚滚的,红得像能滴出汁来。
回到座位前,我下意识地朝后桌瞥了一眼——江砚正抬着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像盛着晨光,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带着点揶揄,又像是在真心祝贺。
坐到座位上,林薇已经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她偷偷朝我竖了个大拇指:“怎么样,还得看我吧?”
我把樱桃放在桌角,红得发亮的果实映着窗外的蓝天,衬得绿色的叶子格外鲜亮。突然想起这一个月来的日子:周末辅导班的老师在我练习册上画的红星星,晚上台灯下写满公式的草稿纸,于老师在讲台旁蹲下来给我讲题时鬓角的白发,还有爸妈每天晚上端来的热牛奶,杯壁上凝着的小水珠……原来那些看似难熬的时刻,都在悄悄结出果实。
我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牙齿轻轻咬破薄薄的果皮,酸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炸开,像含了颗小小的太阳。看向讲台时,于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着解题步骤,阳光落在樱桃袋上,红得格外好看。旁边的林薇正偷偷拿了颗樱桃塞嘴里,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后桌的翻书声又轻轻响起,纸张摩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
下课后,后面传来笔盒轻响,我刚坐下,就感觉椅背被轻轻敲了敲,是用笔杆敲的,江砚的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俩能听见:“厉害啊,苏晓糖。”
原来努力被看见的感觉,这么好。我咬了咬嘴唇,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余光里,后面的那个小铁盒里,六颗樱桃正安安静静地躺着,在阳光下闪着甜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