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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风雪高山 ...

  •   在冬天爬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更遑论是三千七百丈的喜奴艾勒山。

      此山是大夏通往西域的天然屏障,前往西域的行人大多选择绕路,敢直接登高的寥寥无几。山顶常年被雪覆盖,寒冷异常,哪怕有人真的想不开,费了老鼻子力气爬上顶峰,也会被这刺骨寒风吹成冰雕。

      此刻,两个愚蠢的行人冒雪前行。

      稍高的男的在前面顶着风雪,一脚下去,要好一会儿才能把陷进去的腿拔出来。稍矮的女的身上裹了毛毯棉衣围脖皮帽,只露出一对黑黑的眼睛。

      在告别江清雨那天,余人醉和秀秀就已经来到了喜奴艾勒山脚下。

      第一天,余人醉问秀秀要不要绕一下路,后面追兵感觉追得并不紧,也许是被自己打怕了。秀秀拍着吃饱的肚皮说,瞧不起谁呢?今天就上山!

      第二天,秀秀问余人醉身上还有多少钱,怎么感觉越来越冷要买点御寒的衣物。余人醉告诉她就你这身上脂肪起码能值一千两,被秀秀强硬地夺走了钱包。

      第三天,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他们跟着一个自称要去山上寻仙的书生同行。书生与小厮二人只穿薄薄的长衫,秀秀大呼厉害。

      第五天,书生与小厮和余人醉告别,说山高水长来日再见,转头和小厮窃窃私语,讨论这两人不会真的信有神仙吧,本来书生是信的,走了一千丈的路脑子被冻清醒了。

      第十二天,喜奴艾勒山,哀峰。

      余人醉凭借出人的眼神,在山脉的四座峰里选了稍矮的那座。可就算再矮,这也是大夏的第一高山脉,两人一早从哀峰的东面出发,到了下午,也不过区区走了五分之二。

      再这样下去,两人就得在雪山上留宿,或者换个说法,就得在雪山上被冻成冰棍。

      “所所所所以我我我我说你你你你为为为为什么么么不不不从从山脚下走走走走。”

      余人醉上牙齿和下牙齿已经在规律的互相敲击,一说话寒风就裹着半固体的雪吹进喉咙里。

      “你你你你不不不不也也也同同同同意意意意意意了了吗,你你你你还还还说说说不不不敢走走走山顶顶顶的的的要学学学学狗叫叫叫叫。”

      秀秀的声音从围巾里传出,闷闷的。

      余人醉不敢再继续说话,本来就不多的热量,再说几个字就要被茫茫一片白覆盖。

      他转身拉住秀秀的手,把她从雪坑里提了出来——雪层太厚,不知道哪里就是腾空的陷阱。

      丹田里的内力开始自动运转,透过手传至了秀秀体内。秀秀反手捏了捏余人醉,示意可以了。

      太阳越过他们的头顶开始西沉,两人往西的步伐像是在追逐远去的阳光一样。风声呼啸里,呼出的热气和堆砌的积雪一个颜色。

      入眼处尽是白色,白色。使得秀秀的脚步愈发沉重。

      一场旅程如果有一个进度指示,那没人会觉得劳累,完成了几分之几,还有多久能够到达终点,在几个时辰后能够享受到米饭和热汤。所有的正面反馈都会化作自己脚下的动力。

      但世界上很多旅途是没办法测量的。

      比如逃亡要多长的路才能结束,生命要多少天才能逝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要做出多少努力才能拉近一点。
      余人醉的手攥得更紧。

      超低温的环境让瘦削男人的脑袋也开始麻木,他仿佛产生了幻觉,在茫茫远的山顶上,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剑客。

      握着剑。

      舞一套白鹤亮翅、耍一招蛟龙出渊。

      雪花随着剑身舞动,扰动了天上的云。

      剑客一身白衣,袖袍随风飘飞,头发披散,黑发与白裳混成了一副圆。

      余人醉揉了揉眼睛,开口问道:“秀秀,我是被冻出幻觉吗?”

      秀秀浑身一激灵,擦了擦口水:“煮山雀?哪儿来的山雀?”

      “得了,看来已经被冷成傻子了。”

      “橙汁?什么橙汁?大冷天的,没有鸡汤吗?”

      余人醉已经站住了身,身后跟着的女孩儿一头撞在背上。

      “我就说句鸡汤有这么大诱惑力吗?怎么还给你迷得走不动道了!”

      那确乎是甲五。

      应该说是江青雨。

      分别十二天后,再次见到这俩,江青雨只觉得世界小得似乎仅有这么两三人,好像杀人的时候也是他们,逃亡的时候也是他们,练剑的时候也是他们。

      该死,练剑的时候,不能分心!

      他手指握住的剑柄十分平静,只有内心知道,他的剑乱了。

      剑客的心不能乱,心乱则剑乱,剑乱则胆怯。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江青雨未曾有这种感受。他能够在闹市里寻一处空旷地旁若无人练剑,也能够在屠完村镇后衣衫上尽是血污时先把剑给擦拭干净。

      剑就是他的生命,剑道也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可惜,正因为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剑道。

      他收剑入鞘,结束了今天的训练。

      仍旧无法找回自己拔剑的感觉。

      “等一下等一下,”余人醉快步追上了转头欲走的江青雨。“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作为一起喝酒一起吃肉的同伙你这也太冷淡了吧。”

      “我记得你不喝酒。”江青雨耸了耸肩,没有抖开攀上肩膀的手。

      “那你这不是全记得吗?”余人醉手反而还往下压了压。“我还以为你真就只知道挥剑呢,感情对我记忆还挺深刻。”

      “甲二。”江青雨叹了口气。“你说你喝一斤酒,就要流百斤血。我很难记忆不深刻。”

      余人醉摸摸自己的头,打了个哈哈。

      秀秀这时候才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两人身边,鼻根被冷风冻得通红。

      “所以说,江青雨,我这样叫你吧。你在这里练剑,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吗?我们两个人都快冻死了。”

      “为何帮你?”

      余人醉朝秀秀使了个颜色,秀秀立马心领神会地抱住江青雨的大腿,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大哥哥,你就帮帮我们吧!我们已经七天七夜没吃过东西,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我们现在只想要一个遮风的屋顶和一床被子而已。”

      “...”江青雨沉默地看着秀秀把鼻涕擦在了自己垂下的衣袖上,忍住了自己一脚飞出去的冲动。“这附近有间木屋,应是周围猎人山农短暂居住之处,我现在住在那里。”

      “太好了!”秀秀蹦了起来,假眼泪也很快收了回去。“快走快走,再不去我鼻子都要冻掉了!”

      风雪高山之际,一行两人变为三人。最末尾的是不停搓着手的女孩儿,两个男人在前面顶着风,一个满脸胡子拉碴,一个眉眼如剑神色平淡。

      余人醉根本不会想到,在短短十二天内,甲五变成了江青雨,江青雨又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们朝哀峰往下,走了一会儿,茫茫的雪山让余人醉判断不清楚方向,只知道风越来越小,似乎到了一个山凹处。有着一个极小的木屋立在那儿,房顶上被雪覆盖,一不注意甚至看不见它。

      走近,将要推开沉重的门。

      江青雨突然开口说:“我的疏忽,忘记告诉你们,房间里有个女人。”

      余人醉摆摆手,示意这多大点事儿,别说一个女人,就是百八十个女人,只要肯让余人醉和秀秀住进这里,他在外面照样鼓吹江青雨是个中华好男儿。

      屋内没有亮光,似乎是屋主人出门时熄灭了炉里的火。

      房间不大,墙壁上挂着鹿皮——也不知山里打猎来的还是买来的,墙壁下是壁炉,屋内一张床一张桌,年久失修的地板踩着嘎吱嘎吱,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动物的气味。

      女人呢?

      余人醉正准备检视一下,看看这里是不是个密室。就瞅见江青雨喊道:“小欣,过来烧火!”

      没有人出来。

      只有江青雨表情一变,夹着嗓子回复自己:“来啦来啦,哎?怎么带了客人回来?”

      余人醉扭头看向秀秀,后者脸上冒出骇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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