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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非对称阻力 ...

  •   句号。温浅盯着手机屏幕,那个小小的圆点像黑洞般吸走所有勇气。门外陆时的呼吸声几乎可闻,木质门板随着他无意识的轻叩微微震动。

      "温浅?"陆时的声音比平时低八度,"我数到十,如果你不开门我就——"

      "咔嗒"。门锁弹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温浅站在门缝投出的光晕里,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不定。陆时的睫毛在走廊壁灯下投出细长阴影,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蓝莓酱。

      "句号的意思是,"温浅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需要时间。"

      陆时的手指缠上他的,指腹有辩论赛准备期间磨出的茧:"多久?"

      "不知道。"

      "那我可以继续追你吗?"陆时的拇指摩挲着他的腕骨,那里正突突跳动着,"按照跟我妈说的那个剧本。"

      温浅想抽回手,身体却背叛意志向前倾了半步。这个细微动作足以让陆时眼睛亮起来,他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个纸盒:"赔礼。"

      盒子里是温浅常去的那家书店的限定钢笔,笔夹处镶着颗小小的蓝宝石——和他们演出时陆时戴的领针同款。

      "太贵重..."

      "我爸的遗物。"陆时轻描淡写地合上盒盖,"放我这儿也是落灰。"

      这句话堵回了所有拒绝。温浅接过盒子时,陆时的手指顺势滑入他指缝,十指相扣的触感让脊椎窜过一阵战栗。

      "明天见。"陆时倒退着走向自己房间,在温浅关门前的最后一秒补充,"对了,你爸要求我明天开始骑车带你上学。"

      "什么?"

      "保持距离计划的一部分。"陆时的笑容在昏暗走廊里格外耀眼,"所以他规定我们必须同进同出,方便监督。"

      温浅把脸埋进枕头时,闻到了陆时围巾留下的雪松香。这个味道伴随他陷入混乱的梦境——星空下未完成的吻,陆时睫毛上的霜花,还有那句"我在追他"时微微发颤的尾音。

      晨光刺破窗帘时,楼下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温浅掀开窗帘,看见陆时跨在那辆二八自行车上,正仰头冲他笑。晨雾中的身影像是从旧电影里剪出来的画面,美好得不真实。

      "快点!"陆时用口型说,手里举着热腾腾的豆浆。

      自行车穿过晨雾时,温浅抓着后座的手指关节发白。陆时故意骑过每个水坑,颠簸让他不得不搂住对方的腰。

      "故意的。"温浅咬牙。

      "嗯哼。"陆时笑得车把都在抖,"抓紧了,下坡!"

      失重感让温浅整颗心悬到嗓子眼。风声呼啸中,他听见陆时在哼《今夜星光灿烂》——他们音乐剧的选段。

      校园出现在视野里时,温浅立刻松开手。但已经晚了,校门口聚集的女生们齐刷刷举起手机,快门声像一阵冰雹砸来。

      "陆时!"汪炀从人群里挤出来,表情活像见了鬼,"你俩真...?"

      "在追。"陆时单脚撑地,转头对温浅眨眨眼,"还没成功。"

      这句话像颗炸弹引爆了人群。温浅低头快步走向教学楼,却听见四面八方涌来的议论声:

      "居然是真的..."
      "论坛赌局开盘了..."
      "我就说那张照片..."

      英语课上,江夏传过来的纸条在课桌间转了七道弯才到温浅手里:【真的假的?需不需要危机公关?】。温浅刚想回复,纸条就被陆时半路截胡。他大咧咧地添了句【真的,正在努力】,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又传了回去。

      江夏看完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转头对温浅做了个"你完了"的口型。

      午休时分,流言已经进化出十八个版本。食堂里,温浅的餐盘刚放下,周围三张桌子瞬间清空。只有木知静勇敢地坐过来,推了推眼镜:"需要舆情控制吗?我是校园论坛管理员。"

      "不用。"陆时端着两份布丁出现,"免费娱乐大众不好吗?"

      他把焦糖那份推给温浅,自己戳破奶油层的动作引来一阵窃窃私语。温浅盯着布丁上摇晃的倒影,突然发现整个食堂的人都在偷瞄他们。

      "别理他们。"陆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吃你的。"

      布丁甜得发腻。温浅想起昨晚陆时说的"剧本",现在全校都成了这场戏的观众。最荒谬的是,他似乎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表演,哪些是真心。

      下午体育课,男生更衣室的气氛像凝固的胶水。当温浅走进来时,正在换球衣的男生们突然集体沉默。黎扬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什么...大家就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适应什么?"温浅冷静地打开储物柜,里面掉出几张粉色信封——和他之前收到的那封一模一样。

      "操。"汪炀冲过来捡起信封,"别理这些神经病。"

      信封上用红笔写着恶毒的词汇,温浅却注意到汪炀的手在抖。这个发现让他莫名平静下来:"烧了吧。"

      篮球场上,分组练习变成了一场默剧。没人敢防温浅,也没人传球给陆时。体育老师吹哨喊停时,比分牌上的数字滑稽地定格在2:2。

      "你们怎么回事?"老师瞪着异常安静的队伍,"吃错药了?"

      人群后方,校篮球队队长林澈突然把球砸向地面:"因为没人想跟同性恋有身体接触!"

      球弹起的轨迹在温浅眼中突然变成慢动作。他看见陆时的手臂肌肉绷紧,看见汪炀倒吸一口气,看见江夏从看台上站起来——但最先动作的是平时寡言少语的木知静。

      "根据校规第七章第三条。"她走到林澈面前,一米五五的身高需要极力仰头,"基于性取向的歧视行为记大过处分。需要我找教导主任复核吗?"

      林澈的脸涨成猪肝色:"我又没说错!论坛都传疯了——"

      "论坛还说你是靠给教务处长送礼进的校队。"木知静平静地打断,"需要我置顶那个帖子吗?"

      这场冲突以林澈摔门而去告终。但温浅注意到,回教室的路上,原本拥挤的走廊在他们经过时会自动分开,像摩西过红海。

      放学铃响后,温浅在空教室里整理笔记。夕阳把桌椅染成橘红色,远处操场传来足球社的呐喊。门被轻轻推开时,他以为是陆时,抬头却看见江夏和木知静。

      "紧急会议。"江夏反锁上门,"现在情况很复杂。"

      她打开校园论坛,标红的热帖《深扒学霸CP真相》已经有六百多条回复。主楼贴满了偷拍照:自行车后座搂腰的瞬间,食堂里共享的布丁,甚至还有音乐剧后台陆时帮他整理头发的画面。

      "这个不是重点。"木知静点开第37楼,一张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赫然在目:【陆时跟人打赌三个月追到温浅,赌注是限量版球鞋】

      温浅的钢笔尖"啪"地折断在纸上,墨水晕开成丑陋的污渍。

      "我们已经查证是伪造的。"江夏迅速补充,"IP地址显示发帖人是林澈的小弟。"

      "但很多人信了。"木知静调出数据分析图,"目前舆论分成三派:支持者占24%,反对者41%,剩余35%在观望。"

      温浅用纸巾慢慢擦拭手上的墨渍:"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最终是江夏开口:"因为如果你真的...喜欢陆时,就不该被这些垃圾影响。"

      "而且,"木知静推了推眼镜,"根据我的观察,陆时看你的眼神不像作假。"

      教室门突然被撞开。陆时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攥着个U盘:"找到了!林澈电脑里的原——" 他猛地刹住,警惕地看向两个女生。

      "自己人。"江夏翻了个白眼,"证据确凿了?"

      陆时插上U盘,屏幕显示出清晰的聊天记录——林澈与别人的对话:【必须拆散他们,温浅本来该跟我表妹配对】

      "配对?"温浅皱眉。

      "你不知道?"江夏惊讶道,"林澈表妹是去年转去国际部的林妍,你爸和她爸是大学同学,两家早就..."

      陆时突然拔掉U盘:"够了。"

      沉默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蔓延。温浅想起父亲书桌上那个常出现的"林"姓来电,还有上周突然提议的"老友聚会"。

      自行车回家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直到拐进小区,陆时才突然刹车:"那件事是假的。"

      "哪件?"

      "赌约。"陆时的耳尖在路灯下泛红,"我确实跟人打过赌,但内容是..."

      温浅的心跳突然加速:"是什么?"

      "赌我会在毕业前亲到你。"陆时低头调整根本不松的车链,"赌注是帮汪炀写半年作业。"

      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两人之间。温浅突然发现陆时右手的绷带——白天篮球课上还没有。

      "手怎么了?"

      "没什么。"陆时迅速把手藏到背后,"林澈摔门时蹭的。"

      温浅拽过他的手腕。绷带下隐约透出血迹,伤口形状分明是拳头砸在金属上的痕迹。

      "你去打架了?"

      "只是理论。"陆时试图抽回手,"结果他先动手..."

      "为什么?"

      陆时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柔软:"因为他骂你是'装清高的同——'"

      温浅吻了他。

      这个动作像是不受大脑控制的自然反应。他的嘴唇撞上陆时的,牙齿磕到对方的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陆时僵了一秒,随即反客为主地扣住他的后脑勺。自行车"咣当"倒地,惊飞了树上的夜莺。

      分开时两人都在喘气。陆时的拇指擦过温浅发烫的耳垂:"这算答应了吗?"

      "不知道。"温浅低头看自己沾了墨迹的鞋尖,"但那个赌...你赢了。"

      陆时的笑声惊动了整个小区的声控灯。他们推着摔歪车把的自行车回家,肩膀时不时相碰,像两个分享秘密的孩子。

      然而玄关的灯亮得刺眼。温岭和林姨坐在客厅,茶几上摊着打印的论坛帖子。温浅注意到父亲手边放着降压药,而林姨的眼睛红肿得像哭过。

      "解释。"温岭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陆时上前半步挡住温浅:"我们..."

      "我问的是温浅!"温岭猛地拍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温浅看着父亲扭曲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多么讽刺——当年母亲离开时,父亲也是用同样的表情问五岁的他:"你为什么不留住妈妈?"

      "我很清楚。"温浅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比您想象中更清楚。"

      林姨的抽泣声像一根刺扎进沉默。她颤抖着拿起那张后台合影:"你们是兄弟啊..."

      "法律上不是。"陆时重复昨晚的话,但语气更加坚定,"我们查过《民法典》。"

      "这是□□!"温岭的怒吼震得吊灯摇晃,"全校都在看笑话!"

      "2021年最高法院有类似判例。"温浅推了推眼镜,学术性讨论是他最后的防线,"重组家庭无血缘关系的成年子女,婚姻关系受法律保护。"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温岭抓起烟灰缸砸向墙壁,飞溅的碎片在陆时额角划出一道血痕。

      "滚出去!"父亲指着大门的手在发抖,"都滚出去!"

      夜风像刀子般锋利。温浅和陆时站在小区花园里,身后是亮着灯却拒绝他们的家。陆时额角的血痕在路灯下显得触目惊心,温浅用袖口轻轻擦拭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现在怎么办?"他轻声问。

      陆时掏出手机:"汪炀家可以借住。"拨号前他突然停顿,"除非...你想回去?"

      温浅望向那个生活了十七年的窗口。窗帘剧烈晃动,隐约传来争吵声。他想起母亲离开那天的场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只是这次被关在门外的人变成了自己。

      "不回去了。"他听见自己说。

      汪炀家的客房堆满了篮球杂志,床单上有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温浅坐在床沿,看陆时笨拙地给自己额头贴创可贴。

      "歪了。"温浅接过创可贴,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痕,"疼吗?"

      "你亲那下比较疼。"陆时咧嘴一笑,随即因扯到伤口倒吸冷气。

      温浅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列清单:"明天需要拿换洗衣物,课本,还有..."

      "等等。"陆时按住他的手,"你真不打算回去了?"

      笔记本上的字迹晕开成模糊的蓝点。温浅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反抗父亲,而导火索是身边这个眼角带伤的少年。

      "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不想否认...我们。"

      陆时的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蜂蜜般的色泽。他慢慢凑近,这次没有自行车倒地声打断,创可贴的消毒水味道混着温浅的墨水气息,在狭小的客房里发酵成某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睡吧。"陆时最终只是吻了他的额头,"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半夜,温浅被手机震动惊醒。屏幕上闪烁着父亲的名字,二十二个未接来电。最新一条短信写着:【回来谈谈,就我们两个】

      陆时在隔壁床睡得正熟,创可贴边缘翘起一个小角。温浅轻手轻脚地穿上外套,留了张字条压在陆时手机下。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无一人。温浅走到小区门口时,发现父亲正站在路灯下,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烟头。

      "爸..."

      温岭掐灭烟,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你了解陆时多少?知道他为什么转学?知道他父亲怎么死的?"

      一连串问题像冰水浇下。温浅想起陆时钱包里那张照片,想起他偶尔半夜惊醒时的冷汗,想起所有关于家庭往事的话题都被巧妙避开。

      "那不重要。"

      "重要!"温岭的声音嘶哑,"他父亲是——"

      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一切。一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冲过来,陆时头发支棱着,睡衣外只套了件薄外套,手里紧攥着那张字条。

      "别听他的!"陆时几乎是摔下车,一把拉过温浅,"我们走。"

      温岭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你都告诉他了?"

      "没有。"陆时挡在温浅前面,"但我会。不是现在。"

      这个哑谜般的对话让温浅胃部绞痛。他看看父亲铁青的脸,又看看陆时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某个深渊的边缘,而两边都在把他往不同方向拉扯。

      "回家说。"温岭最终让步,"三个人一起。"

      晨光微熹时,温浅坐在客厅里,听完了那个颠覆认知的故事。陆时的父亲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自杀;不是普通商人,而是温岭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两家人的纠葛远比"重组家庭"四个字复杂得多。

      "所以你们是...赎罪?"温浅看向林姨,"收养仇人的儿子?"

      "不是那样!"林姨泪流满面,"我们是真的..."

      "够了。"陆时突然站起来,"温浅,我们该上学了。"

      自行车穿过晨雾时,两人都沉默得像石头。直到校门口的人群映入眼帘,陆时才突然刹车:"无论你父亲说了什么,那都不该影响我们。"

      温浅看着公告栏前聚集的学生——他们正在张贴艺术节获奖名单,他和陆时的照片被画上红心贴在正中央。

      "我需要时间。"他最终说,重复着那个最初的回答。

      陆时点点头,伸手摘掉他头发上粘的树叶。这个动作引来一阵口哨声,但此刻温浅已经不在乎了。他满脑子都是父亲最后那句话:【你以为他真喜欢你?陆家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

      上课铃响起时,温浅发现自己的课本扉页被人用红笔画了颗爱心,旁边是陆时潦草的字迹:【等你想听真相的时候,我全告诉你。在那之前,我会一直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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