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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奇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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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梦香居中倒头就睡的苏淙淙,自然不晓得她一时意气竟然在外头掀起了轩然大波。
有这般惊才绝艳的诗和字横空出世,后头的表演不过都是些闺中贵女常有的技艺,自然被衬得索然无味了。这宴高潮过后草草就结束了,众位公子、才子纷纷尽兴而归。
才子们尽兴,是见了好诗、好字,不曾想到寄居侯府的一介草野孤女竟然有这般才华,这诗哪里有半分闺中气息,说是一个壮怀激烈的壮士侠士写的也可,侯府果然是卧虎藏龙。
公子们尽兴,自然是因为看到了祁三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和那一盏被拍得粉碎的灯笼。原来从来只有他让人吃瘪,看他吃瘪,还是头一回呢,如何不尽兴!
于是苏淙淙奇女子的名声就传开了。
她自个倒是无知无觉,也并未觉得自己多有才华,无非是贪前人之功罢了。因此照常日日去听课、请安,只是发现众人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古怪了。
她也不知道,如今侯府时不时能收到外府的小姐邀她赴宴的帖子,大多是些文官清流家的小姐,少有勋贵。
因此从来只混武将和勋贵圈子的恒安侯府对着这一堆陌生府邸来的帖子也犯了难。
这些读书人,从来来往得少,又得罪不得,他们个个都太会说太会写了,朝堂之上骂人都是引经据典一套一套的还不带脏字,有些读书少的武将被骂得狗血淋头还听都听不懂,还站在那傻乐呵呢,恒安侯爷毕竟勋贵出身,听倒是能听懂,但也仅限于能听懂,要辩解就难了,这该如何是好?
于是祁三郎先被侯爷和夫人挨个叫过去训了个狗血淋头。
祁三郎自来是被捧在手心里锦绣堆里长大的,无处不风光,无时不得意。虽然性子顽劣了些,自个也都能兜得住,从不惹大乱子。
如今莫名其妙在苏淙淙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孤女身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在父母双亲、狐朋狗友面前面子都折进去了,哪里能不气,自回来便着人将苏淙淙的身世又查了个底朝天不提。
苏淙淙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晓得自己踩着祁三郎立起了好名声。
正好近来侯府的小姐们都不办宴了,她自然乐得消停,日日关在她的小屋子里抱着那本店铺册子研究,笔记都做了一堆。最后觉得信息量太大,还托花嬷嬷制了只简易炭笔,画起了图表来。
这日傍晚,她举着一张大表格,连连点头,还是表格来得清晰。这般一梳理,她的创业方案渐渐有了雏形。接下来又开始埋头做方案、做分析。
等这些都忙完,接下来就是要去寻宋勤学了。
可宋勤学日日在族学上学,平日自己又很少出门,完全没有机会碰见。不曾想到,最难的反而在这里。
侯门一如深似海。在这深宅大院中,虽然衣食无忧,但实在太不自由太不方便了。且这衣食无忧也不是一辈子的,只是暂时的一片收留她的屋檐罢了,看来还是要出府。苏淙淙暗下决心。
说要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且这枕头还是菩萨递的。
原来一晃便到了六月十九,观音菩萨的成道日。老夫人着人来邀宋老太太,说侯府惯例是这日要去盛京的皇家寺庙大觉寺礼佛,也邀宋老太太一并带着府中女眷去。考虑到宋勤学即将去书院读书了,也带着他一并去,给菩萨上香磕头,求得保佑学业。
苏淙淙一听简直要乐得跳起来。女眷去得,宋勤学也去的,祁三郎那个混世魔王恰好被排除在外,简直是天助我也!
到了六月十九那日,天公作美,一片艳阳天。
苏淙淙早早就理好了妆发,将自己做的方案细细折好,与攒下的金银一道细细装在荷包里,便去正房候着宋老太太出门。与宋倾城两个一左一右将宋老太太扶上了马车。
她们竟然是最先到的,过了一会,侯府的小姐夫人们才扶着丫鬟婆子款款而来。最后是老夫人,只见她左手边扶着宋秋水,后头跟着宋勤学,右手边扶着的,不是祁三郎那厮又是哪个!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与祁三郎四目一对,简直有火星子迸出来。
祁三郎将老夫人扶上马车,接着一个流畅潇洒的翻身,便上了他那匹华丽得夸张的白马,自个在前头引路。一边的宋倾城眼也不眨地呆呆望着,对苏淙淙道:“表姐,表哥真是好风姿啊。”
是啊,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苏淙淙简直忍不住要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控制住自己了,低了头不去看。
他们两个之间的官司宋老太太早从宋秋水那里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哪里有不明白的,见她这副不服不忿的模样,叹道:“苏丫头,三郎是这府里顶顶尊贵的小郎君,日后这诺大的侯府都是他的,你还是需敬着他,日后也好指望他能在婚事上头给你点助力,你得为自个的将来想想。”
这是指点她要借力求侯府给她寻门好亲事的意思。
苏淙淙顿时满心委屈。她何曾不想敬着他,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莫非是脑子抽了去和他为难么?明明是他上赶着欺负她折辱她啊,自己只是小小还击了一下而已。现在还日日躲在屋子里头不敢出来,她还要如何呢?
可宋老太太能说出这番话,确确实实是关心她的。这份好意是要领的,于是她点点头,乖顺了许多。
等到了大觉寺,那里头早就人山人海。侯府自然有专属通道,有小沙弥候着将他们引上了山,安安静静地礼了佛,还与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主持慧能大师喝了杯清茶。自然,也奉上了丰厚的香油钱。
大觉寺在盛京最大的山武光山上,周围都是古刹密林,后山几百年的古树郁郁葱葱,周围草木繁茂曲径通幽。祁云芝便提出要出去逛逛,老夫人挥挥手就允了,几个小姐便开开心心地携手出去了。
立在宋老太太身后的苏淙淙见状,一个眼神丢给宋勤学,便也拉着宋倾城出去了。
苏淙淙走了片刻就谎称走不动,要在山腰的亭子里休息片刻。宋倾城满心满意要与祁云芝等人一同去看古树,苏淙淙借机要她先走。她却犹豫了片刻,道:“你一个人在此地,我如何放心。”原来她也不是以往小镇上大大咧咧的野丫头了。
苏淙淙便笑了笑,提出将红柳留下。苏淙淙身边是没有随侍丫鬟的,只有一个立春在梦香居中服侍,也搭着帮她办些小事。她本来不是侯府正经的表小姐,也不会在意。宋倾城听她如此说,也觉得是个两全的法子,便将红柳留下,自个快步去追赶祁云芝他们一群人了。
直坐了片刻,苏淙淙就看到宋勤学正一步一步从山脚下来。
在苏淙淙心里,唯有他们两姐弟才是自个真正的亲人。自然十分高兴,忙冲他招手。又令红柳站在下头守着。
宋勤学见到她却似乎并无喜色。苏淙淙连声问了几句他的近况,他也只是闷头简简单单地答,并无谈兴的模样。
苏淙淙心知有异,定定望着他的脸色,问道:“表弟,你有何事瞒我?”
宋勤学听她一问,似乎鼓起勇气要说什么,欲言又止,面色古怪,半晌才道:“表姐,是你有事瞒我吧?”
苏淙淙更是一头雾水,冷冷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宋勤学这才竹筒倒豆子般和盘托出:“你的咏螃蟹,我们学里人人都在议,个个都夸你是了不得的才女,可我分明记得你两年前还连名字都不会写呢?那一手好字,如何是你写出的呢?你还说没有瞒我?”
苏淙淙闻言一滞,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旁人有没有说祁三郎什么呢?”
“说了,说侯府里养了个才女不自知,说祁三郎那日看不懂你的诗,还拍碎了灯笼故意为难你,还有人说,因为他欺负你,你那诗就是骂他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
苏淙淙越听越心惊肉跳。不曾想到一场小宴上的事竟然传了这么远这么久,还连带着污了祁三郎的名声—虽然这是他应得的,但侯府里的主子会这样看么?难怪他今早看苏淙淙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
苏淙淙顿时下了决心,道:“表弟,我那诗是从一本书里看的,字也是瞎写的。我日日同你们在一块,你们还能不晓得我么?但如今我怕是在侯府无立身之地了,你一定要助我速速离开。”
说罢一把将手中的荷包塞到他手里,怕他不应,语带哀求道:“表弟,你千万要助我。你不帮我,我便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了。”
宋勤学见她面色严肃,只得低头应了,快步下山走了。
苏淙淙目送他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那口气还未松透呢,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闲闲传来,“苏姑娘,又在私相授受呢?看来你不仅会作诗,也很是会勾搭小郎君呢。你究竟还有多少鬼瞒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