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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十章|第二十五节|神廷定策 ...

  •   第十章|第二十五节|神廷定策

      天阙之上,万仞云阶似以琉璃铸就,寒光自天根浇下,将整座神廷照得无一处阴翳。

      九重钟鼓方息,星河倒挂的穹顶上缓缓开出一朵冷白的光花,像是从无名之地浮来的征兆。

      御阶尽头,白璧列柱之间,神帝容溯宸端坐御座,衣纹如霜雪铺展,眼底毫无烟色。

      殿中诸神分列左右。

      光神蘅曜披素银法袍,肩上垂坠的流光如凝冰,眉骨峻冷;战神曜晖铠甲未解,肩甲留着未拭的暗痕,像刚从边关回转;梦神璇离则衣若夜潮,袖底藏着难测的暗紫,她的瞳仁泛着幽微的光,如在另一层更深的水面看人间。

      前方的霜纹铜案之上,方才送抵的一卷星檄正自行展开。

      那不是凡界尺牍,而是以天象为书、以命纹为字的通报:御河之上,焚界玉与陌生宿主发生共鸣;赤金与冷白两色光网张成,瞬隔火潮。

      星檄最后一行细字几乎要没入纸背——「疑似宿主为凡界皇族女裔。」

      殿中气息一滞。

      「焰痕宿主。」静了三息,光神蘅曜先启口,声线如冰刃掠过石面,「自上古封鉴以还,这四个字便不该再出现在天廷文书上。」

      他侧目望向御座,语气平稳,冷意却一层重过一层,「焚界玉是劫,不是恩。其所寄者,非灾即祸。」

      战神曜晖的指节在刀鞘上轻叩,叩声不疾不徐:「也曾是刃,亦曾是盾。」他抬眼,瞳光如铁,「上古末战,若非焚界玉破域火潮,当年战线未必守得住。」

      光神淡淡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你只记得它如何破阵,不记得它如何失控。凡界火海三州,炭骨成田,是谁负得起?」

      两人一冷一锋,殿中温度似又落了半寸。

      梦神璇离掠过两者之间,声音像水光斜照:「你们说的是既往。」她抬眸看向星檄上最后那行字,「但命运的织线有时会在同一个结点上织出新的纹。

      焚界玉也许不是上一次的焚界玉,宿主也未必是上一次的宿主。」

      光神眉尖微动,像被不着痕迹地逆光了一下:「妳的梦,今夜格外宽容。」

      「不是宽容,是看见。」璇离垂下眼,指尖在案边极轻地点了一下,水纹似的灵光便在她指腹下扩散开去,倏忽又敛回,「我看见她在火中被谁拖住,又被谁放手。我看见她额心的痕像一枚未醒的印,发热,却没有噬人。」

      御座上,容溯宸终于抬手,两指极轻一敲,整座神廷如被一枚看不见的节拍钉住。声音不重,却直接落在每一位神将的听骨里:「先陈事,再陈议。」

      执檄的星吏前行一步,将观测之象逐条陈列:凡界某朝花灯之夜,御河边起火;女子疑似皇族,额心焰痕共鸣;一名青衫男子出手护持,袖中亦藏玉片共振;光网骤起,火潮退。

      随后,神族观察者与妖族游走者皆有所动。

      容溯宸垂目看完最后一行,声音无波:「议。」

      光神蘅曜不待他人开口,率先一步出列,衣袍曳地,声如霜铿:「先斩后奏。」他言词毫不回避,「宿主一旦确坐,立出‘断焰令’,以清道途。凡人有命,神廷有更大的命——若任其长养,待第二次共鸣,便不是今晚一城的火了。」

      战神曜晖眉峰一挑:「你要在凡界皇族之中搜人再斩人?你用什么斩?神令?还是恐惧?」

      光神侧首,似笑非笑:「用神廷的决断。」

      梦神璇离看着两人的影子在白玉地面上拉长、交叠,她慢慢开口:「我不主张立刻斩。」她语气很轻,宛如在别处说话,「她的线,还未收束成灾。我看见——她或能改命。」

      「梦不可尽信。」蘅曜冷声,「妳的水,是会照出希望,也会照出幻象。」
      「所以我只说‘或’。」璇离抬眸,眼里的紫光像远海的潮色,「但若是‘或’,便不是‘必’。‘必斩’的令,现在下得太早。」

      容溯宸垂掌不语。御座上方,星河缓慢运行,像一架看不见的衡。在衡的两端,一端是「清道」,一端是「存观」。天廷自上古封鉴以来,已久未有如此尖锐的歧见了。

      远远的云阶下,古钟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手轻轻抚过。殿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息里被拉紧。

      光神蘅曜上前半步,掌心一翻,白光自袖底绽开,凝成一枚薄薄的光牒,划过长空落在铜案上。

      牒面自动展卷,投映出一段段上古纪录:焚界玉失控,赤潮跨州;宿主心志崩溃,引焰自噬;神廷下断焰令,三境死生。每一幕都冷冷映在白璧之间,没有声音,却比声音更刺耳。

      「你们看的,是前车。」蘅曜的声音沉冷,没有激昂,却自有一种凛然的压迫力,「神廷的责,是守天与人。守,不只是守一人,守的是道。」他指向光牒上最后一幅图像,那是焰潮退后留下的焦土,「焚界玉的焚,不是诗句,是纪录。」

      战神曜晖不退反进。他卸下披风,铠甲在殿灯下泛出暗色的冷光:「我也有纪录。」他抬手,战气在掌间一击,一面古旧的沙盘在殿中升起,细砂自行隆起,堆叠成山河,映出上古末战的地势。

      「当年,南域裂谷三线被妖潮撕开,我军已是绝地。」曜晖的指尖在沙上划过,焦黑的裂痕如蛇蜿蜒,「焚界玉那一击,把妖潮的心腹烧穿,才换回人界三日喘息,让伏龙阵合围。」

      他抬眸,铁光直视蘅曜,「你说它是劫,我说它是刃。刃在劫前,才有用。」

      光神眼角一挑:「你现在手上握的,不是刃,是陌生人的命。」

      「所以我主张监护,不是纵放。」曜晖的声音忽然收敛,只留沉重的节奏,「择将暗护,封其城之禁阵,限其行,定期测焰,必要时由我亲率,替她挡第一口火。」他简单将四句掷出,像把四枚钉钉进白玉地,「把可能的灾,锁进可控的圈。」

      殿中有低低的吸气声。战神以己身挡第一口火,这不是战术,是誓言。

      光神冷笑:「你以己身为盾,就能担得她第二次共鸣?第三次?焚界玉不是战场的矛,焚界玉是命盘上的枯星。天道既已把她放在这一格,你用几层禁阵能移得了格子?」

      「移不了格,能撑住局。」曜晖回得干脆,「战不是算命,战是做事。」

      众神之间的视线像潮涌一般变换,立场逐渐分出几道隐隐的线:偏光者、偏战者、未定者。

      这种分裂多年未见,谁也不愿先开口表态,唯恐在神帝之前露了太多心思。

      梦神璇离一直没有插话。直到两人言锋最紧之际,她才抬起手,指尖在空中一点。殿中灯火像被夜潮轻轻覆过,光影暗了一瞬,又复明。

      「做一个更清楚的梦。」她说。

      蘅曜目光一沉:「神廷不是诗社。」

      璇离不与他对视,只对神帝施了一礼:「臣请三夜之期,开玄梦之域,于梦行中验此女之志与界。若她的心志能在梦域中立而不坠,则此人可观;若她在梦中即被火引、反噬自焚,则光神之言为可行之策。」

      「梦域可欺。」蘅曜毫不退让,「人可在梦里做出‘她以为自己会做’的选择,却在现世做出不同的那个。」

      「所以我说验志。」璇离的声音没有起伏,「志不是选择,是选择背后的根。」她稍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更低了一分,「我在梦里,看到她被光拉住、又被光放手;看到她把陌生人的名字记在心口。那不是焚,是系。」

      这句话在殿中轻轻落地,却像一滴墨落入清水,迅速向外晕开。系。把火与人系在一起,这是最危险的,也是唯一能驯火的可能。

      容溯宸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既不偏光,也不偏战:「两策并行。」

      殿中一静。

      「梦神,准三夜。」神帝垂眸,像在看一部只他独见的命书,「战神,择三十六卫,暗护凡界,先护不扰。光神,起封鉴之式,三重,不越。凡界皇朝,不可惊。」

      蘅曜眉心微皱:「若梦后判为焚,陛下——」

      「到时再断。」容溯宸抬眸,眼底一寸寒星,「而不是现在。」

      这一句,把刀锋从众神的脖颈旁移开,又架在了未来的某一刻。神廷在同一息里松了又紧,暗潮却已经分了派。

      光神低头禀令,袖底的光牒无声合拢;战神抱拳领命,铠甲撞出低沉一响;梦神欠身而退,眸光似在殿灯之外。

      白玉地面映出三人的影,如三道将分不分的斜线,交叠在御阶之下。

      钟声三震,议决如刀落鞘。

      殿门外的云阶被紫雾缓缓抹平,星吏在玉磴两旁捧灯列立,将神帝谕旨逐章刻录入天简。

      从御阶至白璧列柱,每一道光纹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手重新调正,天廷的机括慢吞吞转动起来——封鉴之式、暗护之令、梦域之启,三道机关在同一时间合鸣,金石无声。

      光神蘅曜第一个离座。

      他的足音极轻,却带着不容议的断度。

      随侍的侍光提着锁璧匣,匣盖微启,里面沉眠着三枚古老的封鉴玺,玺面纹路如寒霜,边角磨得发亮,是上古封鉴所遗。

      蘅曜抬手,指尖捻起一缕冷光,在空中划出一个干净的弧,冷声道:「启〈三重封鉴〉。」

      三重封鉴,第一重锁域,禁绝外焰;第二重锁心,阻断内噬;第三重锁缘,隔断牵引。

      三玺一落,凡界该城上空的天纹便会无形缩紧,光如冰丝,遍布屋瓦与街巷的夹缝。

      蘅曜侧脸被玺光映出更冷的一道线,他对侍光道:「封城而不惊城。凡人不知,却必受护。若有第二次共鸣——」他停了一瞬,声音像被霜磨过,「——我会在锁缘上加钉,斩牵。」

      侍光微微一颤,低头称是。

      他们一行人踏入云阶下的光门,光门内壁流动着冷白的纹路,像无风之雪。

      最后一刻,蘅曜回眸看向空无一人的御阶:神帝没有抬眼,却像在看他。

      他便无声拂袖,整个人被光吞没。

      战神曜晖没有急着离殿。他把铠甲带上的碎灰拂落两次,像把一种不耐收敛在皮下。

      星吏把一面黑金名册捧到他手边,名册沉得像一座缩小的城。

      曜晖翻开,冷光浮过名签:虞策、栾臻、秦墨、白也、陈斫、楼云……每一个名字背后,都跟着一段极短的评语——「御风稳」「破阵速」「毁坚长」「沉着」「斩断果」「救援精」。

      他选将的速度很快,像在战场上捡拾随身的刀。

      「三十六卫,分四列。」他吩咐星吏,「东列‘断炎’,挡火;西列‘驱潮’,救民;南列‘定城’,安流;北列‘伏弦’,掩护。每列另设一‘止息’,只听我个令。」星吏提笔如飞,砂盘之上自动浮起四条夹着淡金边的线路,标明落点。

      曜晖伸指在砂上点出凡界城池的四角,指尖的甲刃在砂上刻出四个清晰的孔。「不扰不惊,先护。」他顿一顿,忽又补了一句,「若遇到她——」
      星吏屏息。

      「先护。」曜晖重复,「不许强取,不许试验,不许逼问。凡心当人心待。」他说完,自己也沉了片刻。那片刻里,铠甲里的热度终于被夜色均匀,铁与血的味道退去,留下沉重的清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十章|第二十五节|神廷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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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焚界之歌》持续连载中,每晚更新。 三界乱焰,宿命将启——昭芸与墨渊的故事,请妳一定要看到最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