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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十章|第二十六节|神廷定策 ...

  •   第十章|第二十六节|三策入世

      名册合拢的声音很轻,像一柄刀被收进鞘。

      曜晖从白玉阶下起身,对殿内行一礼,转身便走。

      当他的背影融入高阙的影子里,殿中忽有一阵极轻的钢鸣,似乎是三十六柄未出鞘的剑同时应声。

      梦神璇离直到此刻才站起。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像一片暗潮慢慢退去。

      星吏送上「梦符」与「玄砂」。

      梦符用作引线,玄砂用作塑域——把凡人的气息在梦里塑成一个可行之轨,以验志与界。

      璇离将两物收进袖中,眸光一转,落在殿侧一枚古旧的铜镜上。

      那镜被半掩在帷后,镜面暗沉,只有极深处有一星冷光滚动,如在等待谁的指尖唤醒。

      「借殿镜一用。」她对神帝微一颔首。容溯宸不语,也不阻止。

      璇离便揭开帷幕,指尖轻点镜沿。

      镜面上浮出一圈又一圈的淡紫水纹,像把夜空倒进了一口极深的井。

      她俯身,低声道:「借此镜光,连梦成域。」镜面漾开,无声地吐出一缕光,系在她的袖口。

      她拈起,像拈起一截风。她知道,三夜之期,梦里的一步一步,都将是把火往何处牵的答案。

      「璇离。」容溯宸的声音来得很轻,「梦,带她去她自己要走的地方,不要带她去你要她走的地方。」

      璇离侧过脸,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遵谕。」

      神廷谕令出阙的那一刻,天上一道无形的线划过凡界。云层内的光收敛成细密的丝,覆在那座城的屋脊、墙角、桥背、廊檐,无声结网。

      行人不觉,只觉夜风忽然凉了一分,火气不那么狠。

      巷口,有人把最后一盏新补的花灯放进水里,灯火轻摇,像在向看不见的结界点头。

      远处,三十六卫的影子拔地而起:有人踏风而来,落在城东破旧的土城上,背影一沉,整段城垛似乎安定了些;有人披一件寻常布衣,混在人潮里,肩头却藏着能开山的臂骨;有人在城北酒肆的帘后打了个盹,盹梦之间,窗外的风向就悄悄偏了半分。

      这些人没有号角,没有旗,只在彼此的气息里辨认同袍。

      他们不言,却把那份「先护不扰」捏在指骨里,比甲片还硬。

      而在云层更高处,封鉴玺落位。看不见的三枚印在这夜里缓缓合拢,像是为一个将醒的故事扣上盖。

      此时的凡界皇城,花灯的残焰还在河面上颤动,纵有风过,也总有几簇火不肯灭。

      昭芸坐在宫车内,身旁雪兰忍了许久才敢问一句:「殿下,额心还疼吗?」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

      她掌心拢着袖口,彷佛还有某种光在掌心游走——那是她记住的名字在微微发烫。

      她不知道,山海之上,已有三道目光同步落向她:一道冷,一道沉,一道像水。

      天阙的机括彻底合鸣。从这一刻起,神廷的议不再是议,而是行走在人间的风。

      散朝的钟声余韵未消,天阙便复归于一种过于澄明的寂静。

      风从九重檐下穿过,像一柄无形的刃,把殿宇间剩余的烟尘切得极细极薄。

      神帝容溯宸未立即离座。

      他静静坐着,指腹在御案的边沿上极轻地摩挲。

      那边沿有一细不可见的刻痕——只有他知道,这是上古封鉴之战后他亲手留的记号,提醒自己:神廷若再见「焰痕」,不可为了便捷而忘了衡。

      御座之上,他的目光穿过殿宇,穿过云层,落向一个凡人的额心,又从那里收回,像把刀从伤口抽出。

      「陛下。」殿门阴影里浮出一道身影,是内侍卿。

      他伏地请命,「是否该暗召天律司,预拟断与留两案的后续文书?」

      容溯宸没有抬眼,只道:「两案都拟。断要明,要快,要准;留要细,要静,要久。」他停了一停,又补了一句,「文书不落印。先拟在心里。」

      内侍卿退去,殿内只余帝与影。

      容溯宸低声道:「判神……还会回来吗?」这句话没有指向,像是问云,也像是问自己。

      上古末战后,「判神」远遁,去衡远界,再未入阙。

      可每当秤盘失衡,神帝总会在心底想起那个人——那位把「断」与「留」称在同一只掌上的神。

      御阶之外,光神蘅曜踏着斜阳回到他掌管的「明域」。

      这里万物皆光:高塔、阶道、石桥,甚至连水都像切割过的晶体,折射出没有杂质的白。

      他入门便命侍光散去,自己走到一座封库之前。封库锁有三重,锁纹与他今日下达的封鉴之式相通。

      他抬手按在锁心上,眉心的冷痕加深。

      「不断,便养。」他在光里自语,声音极低,「养,便须有笼。若笼裂,便须换更硬的。」他的指尖在空中捻起一道非常细的光丝,这光丝绕在他指节间,像一层又一层无形的网。

      他忽然收住手势,抬眼,目光从冷硬化为一瞬的遥望——他也记得上古末战后那一片焦土与四散的骨,记得一声幼童的哭,他手里的光在那一刻抖了一下。
      他把那一抖藏在今天的光牒背面,无人可见。

      另一边的「武阙」,战旗半卷。

      曜晖把三十六卫的最终名册交给副统领虞策:「不许妄动,不许妄言。凡间的庙、祠、学宫、酒肆,皆可落脚;但凡染指皇族,先报后行。」虞策拱手领命,正欲退下,曜晖忽道:「把止息教一遍。」虞策一愣,旋即会意,领着三十六卫入内庭。

      那是一套极慢的呼吸与步法,像把一匹烈火在胸腔里圈养,让它只沿着你画的轨迹奔跑。

      修到最后,火会把你当成它的窝。

      曜晖亲自示范,动作不快,却每一步都稳到不可思议。众人看得心里生热,又被他一口一口按下去,热成一盏灯,放在肋下。

      梦神璇离则去了她的「梦湖」。

      那是一汪看不见边的水,湖心浮着一枚铜镜,镜面与殿镜相通。

      她把玄砂撒进水里,砂落之处,自行堆出曲折的街巷与御河的影;她把梦符拈成一朵很小的花,放在水面,花一吸水,便化作一条细不可见的线,远远伸向凡界——伸向那个额心灼烫的姑娘。

      璇离袖内暗紫的光一息一息地亮、又一息一息地暗,她在等待,等待那个人熟睡的一刻,把她引进梦的门。

      她在水边低声说话,像对湖,也像对那个未见之人:「我不替妳选路。我只把路上的雾揭开。」

      湖面忽然起了一个极小极小的旋。璇离眼睫一颤,抬手按在镜面上,紫光无声没入。

      远远的凡界宫闱,一盏夜灯被风摸了一下,火舌微微一倒,又立了起来。

      凡间的夜很长。神界的夜,很安静。而在两界之间,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回来。

      ——比如风口上的流言。

      城中有人说,花灯夜的那场火是「神怒」;有人说是皇城内祀错了神;也有人说,看见御河上有「白衣人」立在火里不烧。

      三十六卫中的「定城」暗暗改了几条说法,把它们导往安全的方向:说是风向骤变、说是纸灯受潮、说是护城队有方。

      百姓讨论着,过两天,便会淡下去。

      ——比如妖族的鼻息。

      血焰妖域里,游走者把消息压着火味送进密殿。

      有人在殿里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像人,更像砂子被火烤得裂开:「一个人界小女,值得三界都去看。」笑声后,是低低的命令:「看着,别碰。」

      ——比如神族里沉睡太久的一个名号。

      天边最淡的一颗星忽然比往常明亮了一瞬,像有人在远得看不见的地方转过了身。

      明域里的光壁轻轻一震,武阙的战旗无风自响,梦湖的水纹裂成两瓣,又合拢。

      容溯宸在御座上轻轻闭了闭眼,他知道——那是判神的影,在很远的地方动了一下。不是回来,却已经向这里看了。

      夜更沉时,宫城内的御苑传来一声轻咳。

      昭芸被梦惊醒,坐在榻边,半晌才想起自己是在宫中。

      雪兰伏在外间打盹,听见动静忙推门而入,低声唤她。她说自己无事,让雪兰去取温水。

      等屋子只剩她一人,她慢慢把掌心覆在额心,像捧着一盏很小很小的灯。

      她低低念了一声:「言州。」然后把名字收回心里,不再出声。

      窗外风过树梢,御河的水声细得像梦。天很高,星很亮,有一颗最淡的,像在踟蹰——要不要把光投得更近一些。

      就在它犹疑的时候,远方有鼓声极轻极轻地响了一下,像谁在一个无人的殿里用指节敲了敲案。

      那是将至之事的回音:神廷已分三派,凡界已起异端,妖域已起鼻息,天边的判已动。下一回合,不是谁先开口,而是谁先落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十章|第二十六节|神廷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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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焚界之歌》持续连载中,每晚更新。 三界乱焰,宿命将启——昭芸与墨渊的故事,请妳一定要看到最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