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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砚台里的“人” ...

  •   谢砚秋在砚台里悠悠转醒,只觉周围软乎乎、暖融融,像被云朵裹着。“嘿!这是哪儿呀?”他的意识一活跃起来,就像刚出窝的小鸟般好奇。

      “秋风起,砚底尘……”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不高,有点低哑,像被晨露打湿的竹笛,每个字都裹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我猛地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没有眼——不对,我好像连“自己”都没有,只有一团轻飘飘的意识,裹在一块冰凉温润的东西里。

      这东西带着细密的纹路,我“摸”到一处刻痕,很深,像谁用刀一笔一划凿出来的。就在这时,那痒意突然炸开,我没忍住,脱口喊了声:“哎呀!痒哉!”

      “啪!”

      一声脆响,震得我头晕眼花。紧接着是“咕噜噜”的滚动声,像是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方才那个低哑的声音没了,空气里只剩下急促的、有点发慌的呼吸声。

      我懵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意识。这是哪儿?我记得自己明明在书房写词,案头摆着新摘的枇杷,砚台里磨着新墨,笔尖刚落在纸上,写了句“秋风起”……然后呢?然后好像天旋地转了一下,再睁眼,就成了现在这样。谢砚秋又“紧闭双眼”思考了一番,得出“然也!吾早已作古矣!”

      “然则,此乃何处?”我忍不住又问,声音从意识里飘出去,有点发虚,“吾之枇杷树何在?汝衣著甚怪!”

      我“看”到了。就在我“身下”——姑且叫身下吧——有双鞋,不是布鞋,是种滑溜溜的料子,颜色像雨后的天空。顺着鞋往上,是条深色的裤子,裤脚沾着点灰,再往上……是个少年。

      少年站在那里,背有点僵,低着头看我。光线从他身后透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垂着的手,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尖好像还沾着点红——哦,是朱砂,调墨用的那种,我认得。

      他的呼吸还是很慌,像受惊的小兽。过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结结巴巴的话:“你、你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砸过来,我突然卡壳了。脑子里像蒙了层雾,好多事都模模糊糊的。我记得枇杷树,记得砚台,记得写词时笔尖划过纸的沙沙声,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直到“看”到他指尖下那块冰凉的东西——那是方端砚,砚底有我刚才摸到的刻痕,两个字,很深:

      砚秋。

      “吾名谢砚秋。”我脱口而出,好像这名字刻在骨子里,“此乃吾之砚台?非也……此地甚怪,汝衣亦怪,那是何物?”

      我看见他身后墙上挂着个发亮的东西,圆的,像月亮,却比月亮亮得多,还不晃眼。少年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地上那个圆滚滚的东西还在滚,我“听”出是块墨锭,上好的松烟墨,磨出来的墨汁会发点青。少年终于动了,弯腰去捡,动作有点急,袖口滑下来,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像被竹篾划的。

      他把墨锭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指尖悬在我上方半寸的地方,没敢碰,又猛地缩回去,像是怕烫着。“这砚台……是我师父留的。”他声音低了点,还是有点抖,“你怎么会在里面?”

      师父?吾似亦有师,教吾吟诗作赋者也。然吾何以在砚台之中?吾亦不知。脑中迷雾更浓,连方才所书之词亦记不清了,唯记秋风,记枇杷香,还有……似有人常于吾磨墨时,悄拾落地之墨块,如眼前这双手一般,指尖带些许灰。

      “吾不知。”我老实说,有点委屈,“吾一醒便在此处。”

      少年没回答,转身走到窗边。窗外有棵树,枝桠光秃秃的,我认得,是枇杷树,跟我书房外那棵很像,就是瘦了点。他对着树站了一会儿,背影清瘦得像张没裱的宣纸,肩膀却绷得很紧。

      空气里又飘来那股草木香,混着墨味,还有点淡淡的、像米浆的味道。我突然想起,刚才他念的那句词,“秋风起,砚底尘”,好像……是我写的?

      少年终于转过来了,手里拿着块布,要擦我身上的灰。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我砚边时,我又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意识。他手猛地一顿,抬头看我——这次我看清他的脸了。一个大帅哥!然大帅哥道时多“你”而非“汝”,乃吾老哉?谢研秋考虑到自己不知道现在多少岁了……思后得——乃应老祖也!确也!确也!

      沈书尘眉头紧皱,盯着砚台,声音冷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砚台里?”

      谢砚秋察觉到他的怀疑,却并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吾真未欺你!吾亦不知何以有此意识。然你思之,若吾有害意,岂会如此与你言语?且此砚台素来为你所珍,吾居其中,必是与你有缘矣。”

      沈书尘没有立刻回应,心里却在暗自思索。这声音听起来的确单纯无害,但他从小的经历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或事。沈书尘盯着砚台,眼神里的怀疑并未消散,他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既然你说在这砚台里待了许久,那想必对古籍也有些了解。你可知修复宋版古籍时,最关键的一步是什么?”他的声音平静,却暗藏试探。

      谢砚秋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歪着脑袋认真思考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确定地说:“莫非是寻与原纸色泽、质地相似之纸补之?恰似为古籍寻一模样相同之‘补丁衣’!然吾亦不甚确定,你莫笑我。”

      沈书尘没想到谢砚秋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虽然不算精准,但思路却有几分道理。他微微挑眉,眼中的怀疑稍稍淡去了一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这找纸的讲究可不止这些,还得看纹路、纤维走向,差一点都不行。”

      谢砚秋听着,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连连点头:“哇,原来如此繁复!观修复古籍,恰似为古之珍宝施手术,每一步皆至关重要。你定然甚为厉害,能为此精细活计!”

      沈书尘看着砚台,听着谢砚秋叽叽喳喳又满是真诚的话语,心中那层因不信任筑起的壁垒,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松动了那么一点点。沈书尘把我往窗边挪了挪,那里光线好。他自己搬了张竹椅坐下,没磨墨,也没翻书,就盯着我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笃、笃、笃,节奏跟我以前听的更漏声有点像,却快得多。
      我突然想起件事,指着墙上那个发亮的圆东西:“那是夜明珠吗?甚亮。”

      “是灯。”

      “灯?”吾未闻此等灯,“不用油?”

      “不用。”

      “那那个呢?”我又看见他桌上有个小盒子,黑的,上面亮着光,好像还有人在动。

      “是手机。”

      “手机?”此名甚怪。

      他又不说话了,拿起刚才那块墨锭,对着我,却不磨,好像在想什么。阳光从窗纸透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格子纹的影子,像给那道浅疤盖了个印章。
      我突然觉得,在这里住着,好像也不算太坏。至少,这个叫沈书尘的少年,身上有跟我一样的墨味,还有双……很稳、很温柔的手。
      正想着,沈书尘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走。谢砚秋急了:“你欲往何处?莫要留吾一人在此!”他脚步顿住,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好像有点无奈,又有点别的什么,像宣纸上没晕开的墨点。“我去给你……找点清水。”

      砚台要常养着水才好,我知道。他居然懂这个。我心里有点甜,像喝了加了蜜的杏仁茶。

      听着他的脚步声到了院子里,我“听”见井轱辘转动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枇杷树枝的轻响。原来这院子里真的有井,跟我家的很像嘞……

      在老城区一角的小院,终于迎来了它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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