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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俺”会说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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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尘是在早饭时下定决心让这个砚“学习说话”的。由于谢砚秋对着他手里的牛奶盒研究了半刻钟,问“此乃玉浆琼液?需以玉盏盛之否”,他忽然意识到,如果没人引领,这古代魂魄怕是要在“语言不通”的路上走到黑。
“给你找个东西。”沈书尘擦了擦手,从抽屉里翻出个旧平板,连上网点开儿童频道,“这里面有人说话,你跟着学,学明白些,省得以后鸡同鸭讲。”
屏幕亮起时,谢砚秋的意识明显兴奋起来,在砚台里轻轻晃了晃:“此琉璃镜比昨日那个更小巧,妙哉!”
沈书尘选了部语速慢的启蒙动画,看着里面的小兔子说“你好呀”,便对砚台说:“听着,学这个。”
谢砚秋乖乖应了:“汝好呀。”尾音还带着点文言的调子,像被墨染过的丝绸,软乎乎的。
沈书尘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整理修复到一半的古籍,只留平板在案头亮着。
起初一切都好,谢砚秋跟着念“吃饭饭”“睡觉觉”,虽然总把“饭饭”说成“佳肴”,倒也有模有样。直到沈书尘听见平板里突然炸出一声粗嗓门:“俺的蜂蜜!谁动了俺的蜂蜜!”
他手一顿,回头就见砚台里的意识“支棱”起来,像被按了开关:“俺的蜂蜜!谁动了俺的蜂蜜!”
沈书尘:“……” 他快步走过去,发现谢砚秋不知何时用意识“戳”着屏幕换了台,此刻正盯着两只熊追一个人跑,看得津津有味。
“换回去。”沈书尘皱眉去按屏幕,却被谢砚秋嚷嚷着拦住:“莫动!此二兽甚趣!你看那黄者,唤‘熊两’,言‘俺’,甚有气魄!”
沈书尘刚想说什么,屏幕里的棕熊突然摔了个屁股墩,咧着嘴喊:“咋整啊这是!”
谢砚秋眼睛一亮,抢在沈书尘阻止前嚷嚷:“咋整啊这是!”
沈书尘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这是动画片。还有,别学‘俺’,说‘我’。”
“俺不!”谢砚秋的意识晃得更欢了,“‘俺’字短促有力,比‘吾’爽快!你看熊两说‘俺要揍他’,多带劲!”
沈书尘深吸一口气,把平板倒扣在桌上。
“哎?咋黑了?”谢砚秋急了,“俺还没看他咋被揍呢!”
“不准看了。”沈书尘把一本《现代汉语词典》拍在砚台边,“学这个,从‘我’开始写。”
谢砚秋不情不愿地“盯”着词典:“俺……我,此字甚简。那‘你’呢?”
“在这儿。”沈书尘指着“你”字。
“哦,”谢砚秋拖长了调子,突然话锋一转,“那光头咋还不出来?俺想瞅他被熊拍屁股!”
沈书尘:“……” 他起身去倒茶,刚拿起热水瓶,就听谢砚秋在身后喊:“沈书尘,你这‘银壶’咋能装这老些水?俺家的茶壶都没这么能装!”
他回头,就见谢砚秋的意识正“黏”在热水瓶上,语气里满是新奇。
“这叫热水瓶。”沈书尘耐着性子解释,“保温的。”
“保温?”谢砚秋琢磨着,突然拍手,“俺知道了!是‘暖水玉壶’!”
沈书尘刚喝进去的茶差点喷出来。
下午修书时,沈书尘不小心把糨糊洒了点在桌上,谢砚秋立刻喊:“哎呀!你咋这么不小心?俺来帮你瞅着点!”
他手一顿,转头看砚台:“第一,别说‘俺’;第二,你怎么帮?”
谢砚秋理直气壮:“吾……俺能用意识帮你吹吹!”
“……”
傍晚沈书尘刚把晚饭端上桌,就听见砚台里“嗷”一声——谢砚秋正盯着桌上的番茄炒蛋,意识在砚台里转得像个陀螺。
“这红的黄的堆一块儿,像庙里画的护法神!”他嚷嚷着,突然拔高声调,“俺瞅着怪香,给俺……给在下闻三口!就三口!”
沈书尘夹起一块番茄,故意在砚台边晃了晃。谢砚秋的意识“咻”地凑过来,像只伸长脖子的鹅:“哎呀!咋还吊俺胃口?俺师父说了,食不言寝不语,可没说不让闻啊!”
“说‘我’。”沈书尘把番茄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嚼。
“俺偏不!”谢砚秋气鼓鼓的,突然又被冰箱的嗡鸣声勾走注意力,“哎?你那‘藏冰玉柜’又在哼小曲儿了!是不是里面的寒泉之气跑出来了?俺要瞅!”
沈书尘被他吵得没法好好吃饭,干脆起身打开冰箱。冷气“呼”地涌出来,谢砚秋的意识吓得一哆嗦,却又忍不住往前探:“乖乖!这里面比腊月的冰窖还凉!这黄瓜咋绿得跟翡翠似的?俺家后院的黄瓜,熟了也没这么精神!”
他正念叨着,手机在客厅响了,是条短信提示音。谢砚秋立刻喊:“你那琉璃镜又哼哼了!是不是想跟俺说话?俺刚学会‘你好’,要不俺跟它唠唠?”
沈书尘没理他,去客厅看短信。回来时就见谢砚秋正对着扫地机器人“训话”——那机器人不知啥时候溜到了桌边,正围着砚台打转。
“你这‘撞墙小将军’,咋总围着俺转?”谢砚秋的意识跟着机器人晃,“莫不是看上俺这砚台了?告诉你,这是沈书尘的宝贝,也是俺的窝!你敢碰一下,俺……俺就叫沈书尘把你关起来!”
机器人突然转了个弯,“咚”地撞在桌腿上。谢砚秋“噗嗤”笑出声:“哎哟!咋这么笨?俺家的老黄狗都比你机灵!”
沈书尘把机器人拎到墙角,回头就见谢砚秋还在乐:“沈书尘,你家这将军太逗了!俺看它不是来扫地的,是来给俺解闷的吧?”
他刚坐下,就听谢砚秋又喊:“对了!俺今日学会个新词——‘好吃’!你这番茄炒蛋,看着就好吃!比俺家厨子做的油焖枇杷还馋人!”
沈书尘夹菜的手顿了顿,突然把盘子往砚台边推了推:“闻吧,随便闻。”
谢砚秋的意识瞬间亮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灯笼:“真的?!俺就知道你最好了!哎不对,你咋突然对俺这么好?是不是怕俺跟那小将军告状?”
沈书尘:“……” 他拿起筷子,决定今晚多吃两碗饭,不然迟早被这古代魂魄气饱。
窗外的枇杷叶被风吹得沙沙响,沈书尘重新坐回案前时,灯光刚好漫过古籍的残页,把那些泛黄的纤维照得透亮。他捏起镊子,指尖悬在一页撕裂的书角上,屏气凝神正要落下,砚台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晃动感”——谢砚秋的意识像揣了颗小太阳,在里面欢实地打了个转。
“你这纸页薄得像蝉翼,可得轻着点。”谢砚秋的声音带着点雀跃,“方才闻着有桂花味,定是好纸。”
沈书尘没说话,只专注地将糨糊均匀抹在撕裂处,动作稳得像座山。
安静没持续两秒,砚台里突然炸出一句急喊:“沈书尘!那撞墙小将军又去撞柜子了!咋劝啊?”
沈书尘眼皮都没抬,镊子精准地对齐了纸边:“……别管它。”
“可它是你家的将军啊!”谢砚秋不依不饶,意识都快贴到砚台边上了,“再撞下去,脑壳都要撞扁了!要不俺用意识喊它两句?就说‘将军莫急,清尘事小,保命事大’?”
“……”沈书尘捏紧了镊子,指节泛白。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那圆滚滚的机器人正“咚”地撞上书柜,退了两步,居然又调转头准备再撞。
他没回头,只在心里默默决定:今晚就把这“撞墙小将军”的定时功能关了,顺带把音量调最大——吵死这整天瞎操心的古代魂魄。
镊子终于落下,将撕裂的书角完美拼合。沈书尘松了口气,刚要直起身,就听谢砚秋又喊:“哎!它咋转过来撞桌子了?沈书尘,你家将军是不是跟家具结仇了?俺瞅着比那砍树的光头还犟!”
沈书尘:“……” 他放下镊子,决定先去给机器人换个“战场”。他把扫地机器人拎到院子里——干脆让它去撞枇杷树干好了。回来时见谢砚秋的意识趴在砚台边,没再嚷嚷,只盯着台灯的光晕发呆。
“将军走了,不舍得了吗?”沈书尘擦了擦手,随口问了句。
“俺在想,”谢砚秋的声音轻了点,“这‘光明玉柱’(他给台灯起的新名)真好,比烛火亮,还不晃眼。以前在书房写词,总怕风把灯吹灭……”
他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意识晃了晃,像要睡着了:“今日学了好多词,‘俺’‘咋’‘好吃’……还有,沈书尘,你修书的样子,像俺师父补伞时,针脚走得可稳了。”
沈书尘刚要反驳“补伞和修书不一样”,就听砚台里传来轻轻的、像小猫打呼噜似的意识波动——谢砚秋居然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明天……还要看熊两揍光头……”
沈书尘看着那方砚台,台灯的光在砚底刻着的“砚秋”二字上晃了晃。他伸手,把台灯调暗了些,又往砚台里添了点清水——养砚的水,得常换才好。
窗外的风停了,枇杷叶不响了,只有那本翻开的《现代汉语词典》还摊在桌上,“我”字旁边,被谢砚秋用意识“戳”出了个浅浅的、看不见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