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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蜜渍”的约定 ...

  •   晨光刚漫过窗棂,谢砚秋的意识就在砚台里打了个滚,带着点没睡醒的黏糊:“沈书尘,那灰衣人昨天看砚台的眼神,活像……像你看那本宋代残卷似的,直勾勾的!你说他今天会不会揣着布袋子来套我?”

      沈书尘正用软布擦砚台,闻言手顿了顿。砚台里的水被晃出细微波纹,像谁撒了把碎银。他没接话,只把布浸进清水里,拧干时水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敲出“嗒嗒”的轻响——这是他不耐烦时的习惯,谢砚秋最近刚学会辨认。

      “好吧好吧,不问了。”谢砚秋的意识蔫蔫地贴回砚边,突然又支棱起来,“哎!外面有声音!是不是他来了?听这‘哐当’声,莫不是扛着锄头来刨院子?想把我这砚台连根挖走?”

      沈书尘侧耳听了听,是院门外传来的碰撞声,混着含糊的嘟囔:“我的‘宣德炉’……哎哟我的‘康熙瓷’……”

      他放下布,走到门边刚要开门,就听谢砚秋在脑内急喊:“等等!先看看是不是带了帮手!我昨天想了,他要是抢砚台,你就用那把修书的竹刀……哎不对,是裁纸刀!戳他痒痒肉!”

      “……”沈书尘低声打断,拉开门闩。

      门外的景象让他沉默了三秒。

      灰衣人正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一堆“宝贝”——摔成三瓣的青花小碟、掉了漆的“铜壶”(看着像啤酒罐改的)、还有个系着红绳的塑料貔貅,此刻正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嘴里念叨:“祖宗们哎,可别再摔了……”

      听见开门声,他猛地抬头,脸上沾着点灰,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的仓鼠。看清是沈书尘,他突然蹦起来,怀里的貔貅“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沈书尘脚边。

      “小、小哥!”他搓着手,笑得一脸憨厚,露出两颗小虎牙,“我是昨天那个……那个看你盒子别致的!我叫胡三胖,你叫我老胡就行!”

      谢砚秋在砚台里“噗嗤”笑出声:“胡三胖?这名字听着就圆滚滚的,比‘熊两’还像个糯米团子!你看他那小虎牙,莫不是偷啃了我家的桂花糕没擦嘴?”

      沈书尘没理他,弯腰捡起塑料貔貅,递过去时指尖都没碰到对方的手。

      胡三胖接过貔貅,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近:“小哥,实不相瞒,我是来…买您那方砚台的!”

      “不卖。”沈书尘转身就要关门。

      “别别别!”胡三胖一把按住门板,急得脸通红,“那我不买!我就想瞅瞅!我爷爷的爷爷是个修笔的,传下本破册子,说老城区有方宋代端砚,叫‘砚秋’,是个宝贝!我想开开眼界!”

      谢砚秋的意识猛地晃了晃,砚台里的水差点漾出来:“他怎么知道我是个大宝贝!难道是我家茶童的后代?当年我总把枇杷蜜偷偷抹在他账本上,甜他这么久?!”

      沈书尘的手停在门把上,回头看了胡三胖一眼。这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布袋上还缝着块补丁,看着实在不像骗子——倒像个有点憨的古董贩子。

      “哦。”他语气冷淡,手上却松了劲。

      胡三胖眼睛一亮,立刻从布袋里掏出个笔记本,封面都磨破了,翻开时纸页“哗哗”响。“您看您看!这是我太爷爷记的!”他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画着方砚台,旁边写着:“砚秋,喜宋墨,恶油烟,闻枇杷则欢。”

      谢砚秋在脑内惊叹:“乖乖!连我不喜油烟都知道!他太爷爷真是我家的书童?当年我练字嫌灯油味大,他总偷偷给我换松脂灯呢!”

      沈书尘的目光扫过那行字,没说话。

      沈书尘眉峰跳了跳,没接他的话,只对胡三胖冷淡道:“你该走了。”

      胡三胖愣了愣,又不死心:“真不能吗……真是个好宝贝呢……”

      “不。”沈书尘打断他,语气里带了点送客的意思。

      胡三胖脚下抹油似的,转头又从布袋里掏出个小陶罐,献宝似的递过来,“小哥,这是我太爷爷传的龙井,您泡点尝尝?就当……就当我请教个事!我太爷爷记了个‘枇杷蜜渍法’,说‘取青枇杷,拌以花蜜,藏于砚侧三日,可增墨香’,我试了三次都失败了,您懂古籍修复,说不定知道问题出在哪?”

      谢砚秋的意识立刻在脑内嚷嚷:“龙井?!俺要!!!他肯定用错蜜了!得用槐花蜜!还得等枇杷半黄,每日换清水养砚才行!当年我教厨子做时,他少换一次水,我就罚他抄《兰亭集序》呢!”

      沈书尘沉默片刻,接过陶罐放在门边,对胡三胖道:“用槐花蜜,等枇杷半黄时取,藏的时候每日换清水养砚。”

      胡三胖听得眼睛发直,一拍脑门:“对啊!我用的枣花蜜!还忘了换水!”他突然对着沈书尘手里的砚台方向深深一揖,“多谢指点!我这就回去试!”

      说完,他抱起布袋,捡起地上的破碟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跑到巷口还回头喊:“小哥!等我做出好蜜渍,送您半罐!”

      院门还敞着,风卷着槐树叶吹进来,落在沈书尘脚边。

      谢砚秋的意识在砚台里笑得直晃:“这人比撞墙小将军还笨!槐花蜜和枣花蜜都分不清!沈书尘你说,他是不是把槐花认成枣花了?也是哦,都是白花花的,像我家后院的梨花和李花,我小时候也总认错~”

      沈书尘关上门,走到桌前,拿起那个龙井陶罐。谢砚秋立刻凑过来,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沈书尘,泡点吧?就一点点,我闻闻就行。你看这茶叶绿油油的,肯定香得很,闻了说不定能想起更多好听的词呢~”

      他没说话,转身去了厨房。等他端着茶杯出来时,茶汤清亮,飘着淡淡的桂花香——他顺手加了片晒干的枇杷花。

      把茶杯放在砚台边时,谢砚秋的意识“咻”地贴过来,声音里满是满足,带着点哼唧:“真香……比我家书房的雨前龙井还好闻。沈书尘你真会泡,比我家茶童强多了,他总把茶叶放太多,苦得我龇牙咧嘴,还嘴硬说‘良药苦口’,明明就是他笨~”

      沈书尘坐在竹椅上,看着砚台里的水纹被意识晃成一圈圈笑涡,突然想起胡三胖笔记本上的字——“闻枇杷则欢”。他抬眼望向院中央的枇杷树,枝桠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点点青黄。

      谢砚秋还在叽叽喳喳:“沈书尘,你说胡三胖能做出蜜渍吗?要是成了,我能不能……就闻一小口?就一小下下,保证不贪心~你看那枇杷都快黄了,闻闻怎么了嘛,又不会少块肉~”尾音拖着撒娇的调子,像只蹭着人手心的小猫,带着点耍赖的甜。

      “不能。”沈书尘打断他,拿起裁纸刀开始裁纸,声音平淡无波,“你是精魄,不用吃。”

      砚台里的意识蔫了下去,水纹都淡了。过了会儿,才听见谢砚秋小声嘟囔,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我就闻闻嘛……又不会把蜜渍闻瘦了……你看那枇杷挂在枝上多孤单,等成了蜜渍,我陪着它说话不好吗……”

      沈书尘裁纸的手顿了顿,没回答,却把茶杯又往砚台边推了推。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砚底的“砚秋”二字上,混着茶香,暖得像要化在墨里。

      院门外,胡三胖的脚步声早就远了,只有风拂过枇杷叶的轻响。沈书尘裁完最后一刀纸,指尖沾了点纸屑。他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擦掉,反而看着砚台里那团还在“回味”龙井香的意识,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胡三胖说的蜜渍,等枇杷黄了,或许可以试试。”

      谢砚秋的意识猛地弹起来,砚台里的水“咚”地撞了下边缘,像颗小石子落进水里,声音亮得像揣了串铃铛:“真的?!你没骗我?骗人是小狗哦!不对,骗砚台是小狗!”

      “试试而已。”沈书尘转过身,去收拾散落的竹屑,背对着砚台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快得像被风扫过的纸痕,没等任何人看清就消失了。

      砚台里的意识却像揣了颗糖,在水里慢慢晃着,把“砚秋”二字的影子荡得软软的。谢砚秋哼起了跑调的词,这次却改了词儿,拖着长音唱:“枇杷黄,蜜渍香,沈书尘……心肠软~”

      沈书尘收拾竹屑的手顿了顿,耳根悄悄泛了点红,却没回头,只低声道:“唱错了。”

      风又起了,枇杷叶沙沙响,像在应和那跑调的哼唱,缠缠绵绵,落在满室的墨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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