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11章：钓鱼执法 ...
-
雨水在城中村坑洼路面积成猩红的泥沼。吴舟赤脚踩在劣质塑料拖鞋里，浑浊的泥水裹挟着腐烂菜叶和避孕套残骸，冰凉地渗进脚趾缝隙。他肩头单薄的背包里躺着三样东西：昨夜编写的键盘记录木马安装U盘、一部老式诺基亚1110、还有用防潮袋层层包裹的七千张上网卡。塑料隔膜摩擦肩胛的触感，像一排密齿梳刮过着神经末梢。
赵磊的红色破洞运动鞋在泥浆里搅出旋涡。他腋下夹着的“阳光工程”手册已卷了毛边，烫金标题的边角在雨水浸泡下晕染出病态的暗黄。领口露出的蝎子刺青尾钩处多了一点新伤的暗红结痂——昨夜宿醉从铁架床摔下时，尾钩正钩中床沿崩开的螺丝钉。
“刘哥说这次是杨教授亲讲！”赵磊的声音被雨幕压得发闷，“听完课咱俩凑五万，直接上经理级……”他指着远处一片灰蒙蒙的水泥森林，烂尾楼群如巨型墓碑矗立在铅灰色天空下。
雨水顺着吴舟额发滴进后颈。前世赵磊坠落时飘散的传单在记忆里漫天翻飞，某张印着“广西来宾国家扶持项目”的纸页正贴在坠楼现场的警戒线上。此刻，那栋编号G-17的烂尾楼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空洞的眼窝。
“嗡——”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未知号码短信：“车牌粤B-Q47H1，黑车勿上。”吴舟删掉信息的瞬间，一辆挡风玻璃裂成蛛网的七座面包车急刹在泥坑里，黄泥浆泼上两人裤腿。车门滑开时鱼腥味扑面而来，车厢地板积水中漂浮着透明鱼鳔和带血鳞片。
“快上！就等你们了！”副驾穿紧身豹纹T恤的花臂男叼着烟，下颌疤痕随说话扯动。后排三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抱紧怀里的环保布袋，袋口露出崭新钞票的粉色边缘——像尸体绽开的伤口。
车厢地板油滑得站不住脚。吴舟抓住锈蚀的扶手钢管，瞥见后视镜里另一辆摩托车冒雨尾随——骑手花衬衫下摆被风掀起，腰间弹簧刀鞘在雨幕中划出冷光。
楼道弥漫着排泄物发酵的恶臭。赵磊踹开七楼701虚掩的铁门，门轴撕裂锈皮的锐响震落墙皮碎屑。吴舟踏入的刹那，八十多双眼睛的瞳孔在昏暗光线里骤然收缩，汗馊、劣质香水与脚臭蒸腾出的气息如热浪拍面。
红砖墙像长满皮癣的巨兽腹部。正中央贴着巨幅“五级三晋制”彩图：金字塔底部蚁群般的人头标着“实习业务员”，顶端“成功出局”四个血字下画着敞篷跑车与游艇。荧光马克笔在墙面水泥裂缝上标注：“投69800，赚1040万”。
“新家人往前坐！”穿廉价西装的金牙讲师拍打掉漆的铁皮讲台，话筒啸叫撕扯耳膜。他腋下汗渍晕染成深色地图，油光发亮的后背紧贴在“杨教授”三个粉笔大字上。
水泥地上散落着霉变的草席，几个老人蜷在砖块垫起的编织袋上。前排浓妆少女的假睫毛被汗粘在眼睑，唇膏蹭花了半张脸，怀里紧抱的红绒布袋被旁边壮汉裤腰的弹簧刀柄顶出凸痕。
“看见没有！”讲师唾沫横飞，“国家秘密拨款！银行流水暗码998就是证据！”投影仪颤抖的光柱打出PS过的工行账户截图，手指划在“98”上变成“1040万”动画特效时，后排枯瘦老头猛地咳出带血丝的浓痰。
吴舟悄悄按下诺基亚的左功能键。键盘锁开启的轻微“咔哒”声被淹没在讲师亢奋的嘶吼里：“拉三个人就能上平台！杨教授侄女拉六个！”墙上应景地亮起合影：西装讲师搂着穿警用训练服的女孩，警号却被红丝带特效遮挡。
“现在签单！奖苹果手机！”瘦猴马仔从纸箱掏出山寨iPhone，塑料外壳的反光刺得人眼睛发痛。赵磊喉结滚动，左手拇指在蝎子刺青上反复搓动——前世他卧室抽屉里就躺着一部同款模型机，屏幕裂缝里夹着绝笔信残片。
空气灼热如熔炉。吴舟的诺基亚在掌心渗出汗水，机身背面的金属螺丝开始升温。他微微调整坐姿，屏幕录音计时器在黑暗中亮着幽微的01:23:17。斜后方穿GucciT恤的小青年突然起身，裤袋里掉出半张字捷跳动的工作证，名字处被黑色马克笔涂死——那是他前世被优化的同事。
“新家人带投资了吗？”瘦猴马仔俯身凑近，刀柄顶到吴舟背包里的上网卡边缘。
“带卡了。”吴舟面无表情，诺基亚右键被无声长按，屏幕跳出“正在录音…”提示。
讲师正敲黑板：“1040工程是扶贫项目！免税！”金牙在投影光下像淬毒的獠牙，“税务稽查找上门咋办？”他突然压低声线，“记住：钱是暂存扶贫基金账户……”
“那怎么缴个税呢？”吴舟的声音不大，却在讲师喘息的间隙穿透凝滞的空气。雨点敲打铁皮屋顶的密集鼓点骤然停歇。
八十多颗头颅如提线木偶般扭转。讲师面部肌肉抽搐着，话筒柄被攥出指节爆响：“你说…什么？”
“国家秘密项目。”吴舟站起身，背包里的上网卡撞到椅背发出闷响，“缴税记录就是铁证，对么？”
满室死寂。只有投影风扇嘶鸣如垂死的蜂群。瘦猴马仔的弹簧刀“啪”地弹出刀锋，寒光如冰锥刺破昏暗。讲师喉结剧烈滚动，粉底掩盖的青色胎记从脖颈弥漫到额角。他猛地撕掉“杨教授”粉笔字，石灰粉末雪花般抖落在渗汗的后颈。
“破—坏—规—矩！”讲师每个字都从牙缝挤出，金色假牙在唇间若隐若现。瘦猴持刀逼近时，后排突然有人尖叫：“是探子！”
场面瞬间炸锅！翻倒的铁皮讲台砸向吴舟小腿，他一脚踹回讲台，金属台面刮过水泥地火星四溅。老妇的搪瓷缸飞砸到投影幕，“1040万”化作纷飞纸片。混乱中吴舟攥住赵磊手腕：“走！”两人撞开嘶咬过来的枯瘦老头，冲向铁门时腰侧寒光一闪——
嗤啦！背包尼龙布被刀锋割开长口！成叠的上网卡哗啦泻出！吴舟反手抡起铁凳撞飞扑来的瘦猴，那人仰跌在翻倒的涂料桶上，白浆炸开如脑髓迸溅。他在漫天飞溅的白色泡沫中俯身捞卡，指尖触到满地塑料卡封时，讲师皮鞋已重重踏在他捡卡的手背上！指骨碾压地面碎石的剧痛直冲颅顶！
“抓住撕税务表的！”讲师嘶吼如兽，脚底狠劲碾磨。吴舟屈肘猛砸对方膝弯软筋，西装裤下骨头错位的脆响与惨嚎同时炸起！他趁机抓起半瓶红色油漆泼向人脸，粘稠液体在挣扎的眉眼上晕开狰狞血面。
诺基亚在这生死一瞬从手心滑落，无声跌进角落废弃的腻子粉堆，黑暗中的录音红点依旧固执闪烁——像前世ICU里，那个在他胸腔停跳后又奇迹般复苏的绿色波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