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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报警需要证据 ...


  •   城中村派出所墙皮剥落的程度赛过烂尾楼。吴舟推门时,弹簧生锈的门铃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咔啦”声。汗馊、泡面汤和廉价消毒水的混合气味,裹挟着接警台的嘈杂人声扑面而来——抱着嚎哭幼童的妇女,指着血淋淋手臂的醉汉,头发染成鹦鹉色的年轻男女正歇斯底里地对骂。

      角落里那盆发财树的塑料花盆边缘泛着可疑的油光,一片掉落在接线员脚下的肥厚叶子上,赫然印着个清晰的鞋底螺纹印。吴舟按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的手背被黏住——有层透明胶带死皮似的扒在上面,留下印着“严禁撕毁”的表格红头栏褪色的痕迹。指节上油漆和血污混合凝结的硬痂,被桌沿刮掉一块,露出底下新鲜粉红的肉,针扎似的疼。

      “阳光工程?传销?” 年轻协警叼着半截油条,含糊不清地嗤笑,鼠标在老旧显示屏上漫无目的地划拉。“学生仔,网络诈骗归网警管!这儿管的是打架斗殴、扒窃失窃!你那什么洗脑班,”油乎乎的指尖点点他背包破口处露出的蓝色卡片边缘,“搞电信诈骗去隔壁!”

      他声音拔高,吸引了角落里几个蹲守的“烂仔”斜眼瞟过来——其中一个袖口露出半截蝎尾纹身的人影闪电般缩回。吴舟眼角肌肉抽动,烂尾楼里金牙讲师脸上晕开的红色油漆仿佛还在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我们差点死在现场!”赵磊突然暴起,额角青筋暴跳,眼眶赤红。他猛捶桌子,震翻了协警手边的豆浆杯,黄褐色的液体泼在桌面上印有“警民一家亲”烫金的塑封台卡上,褐色的水渍迅速浸透了那张塑料纸下的合影照片。“看!”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手指关节处撕裂的皮肉和后颈新鲜的擦伤,“这他妈是规矩?!拿人命立的规矩?!”

      老民警懒洋洋地从内间踱出来,警服扣子松了两颗,露出里面的跨栏背心。他瞟了眼赵磊的伤口,又瞥了下吴舟背包的破口,慢悠悠地拿起沾满油渍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沫子:“证据呢?小同学,空口无凭。现在这世道……”他啜了口浓茶,茶香混着隔夜的烟味弥漫开,“报警也得按规矩来。”

      规矩?吴舟指骨捏得发白。前世在字捷跳动为双十一服务器过载事故背锅时,黄董在安全通道递给他“自愿离职协议”时,说的也是:“吴工,公司有公司的规矩。”

      “你们需要什么证据?”吴舟的声音平稳得吓人。

      老民警放下杯子,指甲缝里嵌着茶叶梗,在桌面的污垢上划拉:“转账流水?签了名按了手印的合同?被洗脑人的财物损失清单?再不济,”他目光扫过赵磊紧抓着的、印着被血污晕开一只眼睛的“杨教授”头像的传单,“也得有他们明确骗钱、非法拘禁的真凭实据吧?现场录像?录音?光凭你们两张嘴,说破天也不行。”

      赵磊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靠住冰冷斑驳的墙壁,喉头哽咽的压抑声音如同困兽。“算了…舟子…算……”他低吼着,蝎子刺青在松弛的皮肤下显得格外狰狞,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那绝望与前世天台最后回望的眼神瞬间重合。

      吴舟没看赵磊,目光却死死钉在老民警警号牌上的油渍,那团污渍下是一串模糊的数字。他脑子里像打开了数据库,无数逻辑流开始奔涌交汇——财务流水?签字画押?拘禁?暴力?需要铁证?

      “好,”吴舟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一个字,如同开启生锈的齿轮。“我们找证据。”
      城中村握手楼的间隙狭窄得透不进半点天光。潮湿的空气黏腻如劣质机油。吴舟的临时租住屋窗户正对着隔壁麻辣烫摊的抽油烟机排风口,浓烈的花椒混着廉价牛油气味被滚烫的风扇一阵阵喷吐进来,附着在墙壁和所有物件表面。

      门背后的挂历上,“6月30日”被红笔重重圈起,像一道嗜血的封印。吴舟将布满裂痕的诺基亚1110粗暴拆解,塑料壳迸开,电路板在油腻的桌面上裸露出生锈的焊点和几根断路的飞线。桌角,一朵从打印店带回的、被踩扁的蜡笔小花安静地躺在油污里。

      他从蛇皮袋里翻出一个积满灰尘的读卡器——那是赵磊大二玩单片机时的遗物,接口镀银层早已氧化发黑。找到手机摄像头的两根信号线——原本微小的CMOS镜头只能拍摄不到3万像素的模糊照片——剪断、剥开、与读卡器主控芯片对应的两条数据传输线焊在一起。焊接点细小脆弱如同毛细血管,劣质焊锡冒着青烟,刺鼻的松香味与劣质牛油味在肺叶里绞杀。手指上的血痂崩裂,一滴血珠滚落,精准地滴在摄像头的镜片上,瞬间凝结成一颗暗红的、阻隔视线的血瘤。

      前世字捷跳动总工斥责他:“老吴!安全摄像头的信号干扰屏蔽模块是核心机密!你怎么敢私自逆向?!万一……”。
      “操!”吴舟低骂一声,沾着焊锡灰的手指猛地捻碎凝结的血珠。他抄起桌上小半瓶陈雪上次送来的二锅头,劣质烈酒泼上镜头,混着机油味冲淡了血腥。再用棉签沾着酒精,借着窗外麻辣烫摊穿透油污玻璃的昏暗红光,勉强清除了凝固的血迹。

      没有热熔胶固定线路,他撬开一支廉价钢笔的笔夹。钢笔墨囊被粗暴扯出,蓝黑墨水瞬间在他缠满电工胶布的手指上晕染开冰冷的花。微小的摄像头和读卡器芯片被硬生生塞进笔管深处,镜头从墨水笔尖的金属缝隙间探出,细小的圆形取景孔透着幽幽的反光,如同一颗冰冷的机械眼珠。缠着胶布的手指将最后一截数据线狠狠塞入,用透明胶带反复缠绕包裹加固,一支浑身遍布人工缝合痕迹的“钢笔”武器诞生了。敲击测试时听筒处残留的焊锡渣簌簌落在手背上,烫出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点。

      “磊子,”吴舟的声音在麻辣烫风机的轰鸣中异常清晰,他递过新买的、同样廉价的国产手机,屏幕上联系人的名字赫然是“刘哥”。“给‘刘哥’发短信,” 他眼神冰冷,字句如同在代码中输入精准的命令:“就说你家里给你筹了五万,他给你留的经理名额还在吗?约他见面——必须当面给钱,你要看他的银行流水截图才放心交钱转账——最好今晚。”
      “香源茶居”藏在城乡结合部一片低矮商铺的深处,巨大的霓虹灯牌“茶”字一半烧毁,只剩下一个歪斜的“艹”和半边昏黄的“古”在暮色中诡异闪烁。油腻的玻璃门上贴满了褪色的麻将馆广告和□□小广告,手写的歪斜“内有雅座”半遮半掩。

      推开吱嘎作响的玻璃门,廉价的茉莉香精气息混合着浓重的烟味、汗味和霉味瞬间粘稠地糊了上来。绿漆斑驳的木卡座靠背上露出里面的灰黑色海绵。角落里麻将碰撞的哗啦声、劣质音响放着的刺耳情歌、打牌人粗鄙的咒骂、还有跑堂提着滚烫铝壶吆喝的嘶哑声音,在压抑空间里搅成一片。

      赵磊穿着件绷得极紧的廉价新衬衫,额角的汗珠大颗滚落,手里紧攥着一个黑色的普通腰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失血发白。吴舟穿着一件颜色略深、领口有洗白痕迹的旧T恤,戴着顶不知从哪弄来的印着“XX化肥”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他选的位置斜对目标雅座入口,一支造型怪异的深蓝色“钢笔”静静地躺在油腻的桌面上,镜头孔正好对准斜前方挂着破旧布帘的门洞。桌面上粘腻的油渍附着在他的小臂皮肤上。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第三支廉价香烟快燃尽,辛辣劣质的烟雾模糊了视线。就在赵磊几乎崩溃时,雅座的门帘猛地被掀起!

      刘经理肥硕的身躯几乎堵住了门口。那件标志性的廉价西装油光发亮,腋下汗渍地图范围更大更深刻。脖颈上金链子压出的红痕像一道项圈。最醒目的是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红疹,从颧骨蔓延到脖颈深处——吴舟认出来,那是未干油漆引发的接触性皮炎留下的痕迹。他身后没有带打手,只有一个穿着花衬衫、眼神如淬毒钩子的瘦高个靠在几步远的柱子旁抽烟,他腰间别着的弹簧刀柄在晃动衣摆下若隐若现。

      “小赵!哈哈!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有魄力!”刘经理重重拍在赵磊背上,汗湿的手掌如同黏腻的吸盘。他眼神贪婪地扫过赵磊腰间的黑包,脸上的油漆痕迹因为兴奋抽搐而更显扭曲。他粗鲁地把赵磊拽进雅座,门帘哗啦落下。

      吴舟拇指在桌面钢笔的笔尾,隐蔽却精准地按下了启动键。他掌心渗出冰冷的汗,将那支“钢笔”在桌上不着痕迹地推进几寸,确保镜头对准布帘缝隙中挤出来的那部分空间。

      油腻的、铺着劣质塑料桌布的圆桌边,刘经理迫不及待地将手机屏幕杵到赵磊眼皮底下:“喏!昨晚刚提现!流水截图!看清了没?工商银行!入账五十万!妈了个巴子,扣税都扣了老子一大块肉!”

      屏幕的强光下,银行的电子回单清晰无比地显示着:转入金额:500,000.00元人民币。落款时间就在昨天下午。收款方姓名被打码,但账号是完整的数字串。

      吴舟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钢笔监听装置忠实地记录着那震耳欲聋的炫耀:“……这‘新阳光’项目,背后那是通天的路数!五级三晋,拉够人头上了经理平台,钱都他妈是躺着赚!”刘经理唾沫横飞,金牙在手机屏幕光下闪闪发亮,“你那个同学,吴什么,妈的!坏老子好事!幸亏跑得快!那天晚上条子差点就扑到了!” 他指关节敲打着五十万的转账截图,像在敲击天堂的门票,“你小子机灵!投!这五万砸进去,三个月!老子保证你翻两倍出来!”

      赵磊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声音沙哑地配合着:“刘哥…钱…钱我带来了…但…银行转账证明…这个平台官网能查吗?……”

      “查个屁!”刘经理一口浓痰喷在积着厚重茶垢的塑料杯里,“国家机密项目!懂不懂?高度机密!连他妈税点都特批减免!”他喘着粗气,一把抢过赵磊颤抖着递过去的黑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半包整齐的钞票和半包装撑场面的报纸头,“行了!你小子!算正式入了伙!明天!就开大会给你办晋升!” 他声音里的狂喜混杂着贪婪,如同野兽嗅到了血腥。

      刘经理拉开拉链检查钞票的瞬间,吴舟拇指在桌下精准地长按了钢笔尾端的按钮——录制结束。镜头捕捉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肥短的手指贪婪地拨弄着包里崭新钞票的边缘,以及他脸上那道如蜈蚣般的暗红油漆疹。

      不到五分钟,刘经理像拖着一个装满土豆的麻袋一样拉着不断低声哀求“再谈谈细节”的赵磊走出了雅座。花衬衫紧跟其后,两人一高一矮的身影如同幽灵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和嘈杂混乱的车流中。

      吴舟静静地坐在原位,仿佛凝固了。他缓缓收起那支沾满油腻的钢笔,指尖触及冰冷的金属镜头孔时,如同握住了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茶居里,跑堂提着嘶嘶作响的劣质铝水壶给隔壁添水,滚烫的水汽和噪音短暂地填满了角落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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