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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一锅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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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前的闷热像裹尸布般紧裹着城中村。吴舟靠在小雪打印店门框上，后背的汗浸透了廉价T恤，布料紧贴着背包里那支改造钢笔的坚硬轮廓。打印机的嗡鸣与远处麻将馆的洗牌声混杂，空气里浮动着热熔胶的甜腻和油墨的刺鼻。陈雪正用吴舟写的计价脚本核对账目，荧光屏幽蓝的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朵朵趴在小板凳上，蜡笔在废打印纸背面涂抹着歪扭的太阳，蜡油蹭在纸角“阳光工程”的残印上，融成一片混沌的暖黄。
“嗡——”
裤兜里的诺基亚1110在腿侧震出麻意。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行动确认。G-17栋701。21:00。” 吴舟拇指抹过屏幕，汗渍模糊了那行冰冷的字符。他抬眼望向窗外，烂尾楼群在铅灰天幕下如同巨兽的骸骨，G-17栋某个窗口闪过一点微弱的红光，像黑暗中点燃的烟头，又像狙击镜的反光。
“舟哥，”赵磊的声音干涩发颤，他蹲在打印店门口的水泥台阶上，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后颈蝎子刺青的边缘，那里新结的痂被抠出了血丝，“我…我手抖…” 他摊开掌心，汗液在掌纹里积成细小的水洼。前世他就是用这双手，在天台栏杆上留下绝望的抓痕。
吴舟没说话，从背包夹层抽出那支钢笔。冰冷的金属笔身触到赵磊汗湿的掌心，激得他一哆嗦。“镜头对准刘胖子，”吴舟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打印机的噪音吞没，“别抖。拍下他点钱的手。”
赵磊喉结滚动，攥紧了钢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打印店昏黄的灯光下，他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
21:00整。第一滴雨砸在生锈的空调外机上，发出沉闷的“噗”声。紧接着，暴雨如注，瞬间将城中村浇成一片混沌的汪洋。污水裹挟着垃圾在狭窄巷道里奔涌，淹没了脚踝。吴舟和赵磊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浑浊的水流，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刺得生疼。G-17栋黑洞洞的入口像巨兽张开的嘴。
701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泄出浑浊的光线和更浑浊的人声。劣质音响放着的“励志神曲”震得门板嗡嗡作响，混杂着讲师嘶哑的吼叫和人群狂热的应和。汗臭、脚臭、廉价香水味和泡面馊味被闷热的空气发酵，从门缝里汹涌而出，几乎令人窒息。
吴舟推门的动作很轻。锈蚀的门轴还是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被震耳的音乐淹没。屋内景象如同地狱的投影：八十多人密密麻麻挤在水泥地上，汗湿的背脊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油光。正前方，刘经理站在摇晃的破桌子上，唾沫横飞，金牙在投影仪惨白的光线下闪着贪婪的光。他脸上未褪尽的红疹在激动下更显狰狞，像爬满了细小的毒虫。
“看见没有！”他挥舞着手机，屏幕上正是昨晚给赵磊炫耀的五十万转账截图，“这就是平台的力量！跟着杨教授，跟着我刘金牙！下一个百万富翁就是你！”投影幕布上，“成功出局”四个血字下，敞篷跑车的动画特效拙劣地旋转着。
赵磊的身体瞬间绷紧，呼吸粗重。吴舟的手无声地按在他后腰，指尖感受到他肌肉的痉挛和汗水的粘腻。赵磊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抬起手，将钢笔镜头从人群缝隙中对准了手舞足蹈的刘经理。
“今晚！现场签单！”刘经理亢奋地嘶吼，抓起一沓合同挥舞，“投五万！直接上经理！奖苹果手机！奖金表！”他猛地从桌下拖出一个绿色军用箱，“哗啦”一声掀开箱盖——成捆的百元钞票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诱人又罪恶的粉红光泽！
人群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向前涌动。赵磊被推搡着，钢笔差点脱手。他死死咬着牙，镜头死死咬住刘经理那双正贪婪地抚摸钞票的肥手，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污垢。
就在这时！
“砰——！！！”
701的铁门如同被炮弹击中，整扇向内爆裂！木屑和锈铁皮四溅！刺眼的白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瞬间刺破屋内的昏暗与疯狂！数道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精准地切割开混乱的人群，牢牢锁定在惊愕僵立的刘经理身上！
“警察！全部蹲下！手抱头！”炸雷般的吼声穿透震耳的音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紧接着，炸锅了！
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翻倒声、玻璃碎裂声轰然爆发！人群像被捅了窝的马蜂，疯狂地向后门和窗户涌去！刘经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金牙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惨白。他反应极快，一脚踹翻讲桌挡在身前，绿色的军用钱箱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像抱着救命稻草，又像抱着炸药包。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猛地扑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杂物堆——正是上次吴舟瞥见的老式立柜！
“拦住他！”吴舟在混乱中猛地将赵磊往前一推，自己则故意被一个疯狂逃窜的壮汉撞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砸在翻倒的油印机上，墨盒爆裂，浓黑的油墨瞬间泼了他半身！
两个穿制服的民警正被疯狂的人群冲撞得难以靠近刘经理。赵磊被吴舟一推，几乎是滚到了杂物堆附近。他抬头，正看见刘经理疯狂地扒开一堆破麻袋和烂纸箱，露出一个半人高的老旧绿色铁皮文件柜！刘经理哆嗦着手掏钥匙，肥厚的后背完全暴露在赵磊眼前！
赵磊的眼睛瞬间红了！不是恐惧，是燃烧的愤怒！前世天台的冷风仿佛再次灌进骨髓！他猛地举起那支钢笔，不是对准刘经理的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刘经理的后脑勺！
“砰！”
沉闷的撞击声！钢笔的金属笔帽在刘经理油腻的后脑勺上砸出一个凹坑！刘经理吃痛，杀猪般嚎叫一声，钥匙脱手飞出！他猛地回头，狰狞的脸上混杂着剧痛和暴怒，沾着油墨和汗水的肥手狠狠抓向赵磊的脸！
“操你妈的小崽子！” 他嘶吼着，金牙在强光下闪着凶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侧面扑至！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它精准地避开刘经理抓向赵磊的手，一口狠狠咬在他抱着钱箱的小臂上！
“啊——！” 凄厉的惨叫盖过了所有噪音！刘经理手臂剧痛，本能地松手，绿色的军用钱箱“哐当”一声砸在水泥地上，成捆的钞票散落一地！警犬死死咬住不放，将他拖倒在地！
混乱中，吴舟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墨，黑乎乎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墙角那个被刘经理扒拉开的杂物堆后面——那个墨绿色的铁皮文件柜！
“账本！”吴舟的声音穿透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指着文件柜，“第三排！第二个抽屉！全是银行流水和下线名单！”
正奋力按住一个挣扎暴徒的带队队长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吴舟和他所指的方向！没有丝毫犹豫，队长对身边两个民警吼道：“控制局面！小张！跟我来！”
两人如同猎豹般扑向文件柜。队长一脚踹开挡路的破凳子，小张则粗暴地扯开缠绕在柜门上的铁丝和破布。队长掏出警用破门锤，“哐！哐！哐！”三声沉闷的巨响，老旧的锁扣应声崩裂！
柜门猛地被拉开！灰尘和纸屑飞扬！队长强光手电的光柱精准地刺入第三个抽屉！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伸进去，猛地抽出一本！深蓝色硬壳封面，封皮上用褪色的红漆写着歪歪扭扭的“总账”二字！紧接着是第二本、第三本……整整十七本！大小不一，封面各异，有的沾着油渍，有的边角卷曲！
队长快速翻开最上面一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姓名、身份证后四位、金额、日期，以及用红蓝铅笔标注的层级和分成比例！最新一页的顶端，赫然是“刘金牙”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昨天的日期！正是他炫耀的那笔“五十万”！
“全铐起来！一个别放过！”队长的吼声带着雷霆般的威势，他猛地合上账本，锐利的目光扫过被警犬死死压住、仍在徒劳挣扎嘶吼的刘经理，最后落在浑身油墨、靠在破机器上微微喘息的吴舟身上。
民警和特警如同猛虎下山，迅速控制住残余的抵抗。手铐的金属撞击声、呵斥声、哭嚎声在弥漫着油墨、汗臭和血腥味的空间里交织。队长大步走到吴舟面前，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力道沉得让吴舟晃了一下。
“小伙子，”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目光如炬地盯着吴舟黑乎乎却异常平静的脸，“你比我们搞经侦的还专业！这地方，这账本……”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账本，“没你，今晚够呛！”
吴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越过队长的肩膀，看向墙角。赵磊瘫坐在污水和油墨混合的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支变形的钢笔，他呆呆地看着被反铐着、像死猪一样被拖出去的刘经理，又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他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自己后颈的蝎子纹身！指甲划破皮肤，鲜血混着油墨流下，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一条终于挣脱了钓钩的鱼。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惨淡的月光艰难地穿透污浊的玻璃，斜斜地照在散落一地的、沾着污泥和血渍的百元钞票上，也照在赵磊满是血污和泪水的脸上。吴舟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指尖的油墨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他弯腰，从脚边污水中捡起一张被踩烂的传单，上面“成功出局”的血字被泥水浸透，模糊成一团肮脏的暗红。他随手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角落仍在冒烟的油印机残骸里。残骸深处，几点未熄的火星在黑暗中挣扎了一下，最终彻底熄灭。
